贺龙的三次“造反”

陈冠任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军，可以说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第一军”。它起源于贺龙拉起的队伍。

在湘西桑植到湖北宣恩的边境，有一个叫芭茅溪的盐局税卡。它见3抽1，马帮1担盐14块光洋，要抽去4块多；交不出光洋，就扣人扣盐。

1916年新春刚过，一天，贺龙拉着好友韦寿云来到了贺锦斋家里。

一进门，贺龙劈头就说：“斋公，我串联了几个汉子，准备去芭茅溪盐税局夺枪，你也算上一个吧?”

贺龙，湖南桑植县洪家关人，本名贺文常，又叫贺云卿，家里仅有两亩薄山地。父亲贺士道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农民，除了种地外，还走乡串寨做裁缝。贺龙姐弟7人，全家人多劳力少，收入难以糊口，东家借西家赊，有上顿，无下顿，生活很苦、但是贺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据说他出生这一夜，洪家关狂风大作，河水涨了三尺多；当夜桑植县有名的恶霸崔玉祥被轰雷击死。多年后，桑植因此传闻说：“贺龙是一条水龙，是土豪恶霸的克星。”

18岁时，贺龙由执教于桑植高小的留日学生陈图南介绍，加入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并跟随姐夫谷吉廷跑马帮，来往川东和桑植驮盐巴卖。两年多来，他们受尽税卡的气，血气方刚的贺龙早就想砸了盐局举旗暴动。

贺锦斋和韦寿云是本家，为人忠厚，但有一手好武艺，刀枪棍棒样样会使，年轻人都喜欢他。可他二十好几了，因为家里穷讨不到亲，他发誓说：“像这样的穷日子就不结婚。”因此，大家都叫他“斋公”。

贺龙见“斋公”不吭声，又笑着说：“你怕什么?光棍一条，豁出命拼了，也免得受这口窝囊气!”

贺龙的话落在贺锦斋心窝里，又重又响。他毅然地说：“干吧!”

没过两天，贺龙又纠集了姐夫谷吉廷、王家坪的徐云成、刘家坪的韦寿卿等21个穷哥们。然后，每晚聚在一起，头缠青纱巾，勤操苦练武功。

穷哥们要去砸盐局，村里一些胆小怕事的老人们知道了，出面阻拦，并吓唬贺龙说：“你们这是反朝廷，干不得的呀，闯下这个祸，要砍脑壳、烧屋的，莫作歹啦!”

消息越传越开，弄得洪家关满村风雨。

洪家关有一个从永顺逃荒来做长工的老实农民叫李大成，他知道事情危急，找到贺龙说：

“看样子，你们在洪家关搞不成器，快转移地方吧!”

“不转移了，干脆动手吧。”贺龙说。

2月14日，贺龙和贺锦斋一人手握一把菜刀，带着21人出发了。

芭茅溪地处桑植县的边沿，距县城150多里，盐税局是一栋4扇3间2层楼的木房，竖在河沿要道边，卡路收税。局长姓李，肥头大耳，胖得像一头肥猪。他手下有12个人，吃喝玩乐，嫖赌逍遥。它名义上是盐税局，实际上是“卡脖子关”，穷苦农民每逢墟期赶场，带点山药、茶叶、鸡蛋去进行交易，他们都要卡关抽税；见了民女，更是调戏侮辱。

经过一夜奔波，贺龙和贺锦斋等人到达了芭茅溪。在盐局前，21人在大门前摆开，侧身弓步，向着大门，另4个人攻打后门，其余的人分布在房子四周。

“嗨!”贺龙等4人一个肩撞，连人带门撞进了堂屋，众人趁势蜂拥进去。刹时间，盐局里杀声四起，砸门窗，捅板壁，“乒乒乓乓”，响成一片。税兵们乱成一团，不知所措。一个姓姜的队长一棍子从耳门内打出来，贺锦斋眼明手快，反势一握，顺手一带，拖得他就是一个踉跄，贺龙冲上来就是一菜刀，砍死那家伙；随即，众人杀人办公房，贺龙又一刀砍死一税兵，余下的税兵有的想逃，有的往壁上取枪，但枪支早已被夺走了。有一个税兵爬上窗子企图逃命，贺龙一手抓住他的小腿，把他拖了下来。

姓李的局长吓得躲在床底下发抖，马上也被拖了出来。贺龙厉声问道：“还有枪呢?”

“楼……楼……楼上有4根。”

这时，楼上的税兵已经把楼梯抽掉了，大家正在想办法上楼。说时迟，那时快，贺龙一个纵步跨上了一个弟兄的肩头，他刚要攀上楼时，楼上一个税兵用小木椅横打过来，贺龙反力用刀一拨，椅子被拨得飞去几丈远，接着，他顺手又一菜刀，砍在那家伙的腿子上，税兵“哎哟”一声，掉下楼去。其他人冲到楼上，打死了负隅顽抗的税兵，缴了楼上的枪。

就这样，一场夺枪战干干净净地结束了。

然后，21人一把火烧了盐局，扛起13条毛瑟枪威风凛凛地回了洪家关。

贺龙两把菜刀劈了盐局后，随即竖起义旗，拉起了一支农民武装，宣布在桑植造反。他们在洪家关召开了“桑植讨袁民军”成立大会，贺龙为桑植讨袁民军总指挥。然后，他率领讨袁民军攻打桑植县城，杀了城内头号大恶霸朱海珊，并推选革命党人卓晓初代理知县掌事。不久，湘西护国军左翼司令罗剑仇介绍贺龙和几百名桑植讨袁民军正式编入了蔡锷的讨袁护国军，护国军总司令蔡锷任命贺龙为湘西讨袁护国军第1营营长。

贺龙两把菜刀刀劈盐局后，不久，又演绎了一场两把菜刀第二次拉队伍的故事。

贺龙当上了湘西护国军营长后，与罗剑仇一起围困盘踞在湘西大庸的北洋军走狗王子豳。王子豳吓得向长沙求援，贺龙等人坚决抵抗，双方对峙了好几个月。

8月初，突然，贺龙的母亲王金姑生重病。贺龙把队伍交给罗剑仇，自己回洪家关探亲。谁知贺龙走后，罗剑仇带着队伍开往桃源，途经河袱时，被预先埋伏的1旅湘军包围，连人带马被湘军强行收编了。

贺龙从洪家关回来后，找到罗剑仇时，却成了个光杆司令。他气愤不已，来到了长沙找湘军总司令谭延间要人。

谭延闿久闻贺龙不是等闲之辈，在民军中威望很高，于是，委任他为湖南督军署咨议员。为了让他捞些油水，谭延闽还拨出两支粮船让贺龙“收税”。

在别人眼中，这是一个求都求不到的美差。可是，贺龙听了，气愤地说：“叫我替你们收黑心税?做梦吧，老子打的就是税官!”

说完，他拂袖而走。

自此，贺龙又投入反对湖南军阀的斗争。

这时，革命党人正密谋策划火烧谭延闽的住宅，暗杀军阀梅子根。长沙革命党人廖湘芸把火烧谭宅任务交给了贺龙。正当贺龙怀揣手榴弹、寻找时机之际，刺杀梅子根的革命党人董清在青石街开枪落空。这马上引起了谭延闽的惊恐，长沙连夜搜查刺客，贺龙与军警交火，打伤了两名军警后，趁乱逃走。

谭延闿查明刺客是贺龙、董清后，画图捉拿贺龙。贺龙从长沙逃到宁乡时，在路上遇到原来马帮伙计高二。谁知这个高二贪财，知道贺龙是谭延闽的追捕对象后，竟用蒙汗酒把贺龙麻倒，然后把他送到了县官府。宁乡县县长的老丈人熊贡卿久闻贺龙之名，毅然决定出手援助。就在贺龙被押到法场上“正法”时，他刀下留人，救了贺龙一条性命。

贺龙获释后，继续向老家桑植走去，到了桃源和慈利两县交界的凉水井时，他又遇到了当年一起赶马帮的朋友吴佩卿的侄孙吴玉霖。结果，两人一商量，又一人一把菜

刀，砍了两个行路的县太爷护兵，夺了两支枪。然后回到了桑植。

这时。南北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正在湖北大战，张学济率领湘西民军奉命开赴湖北去助战。贺龙于是邀了18个桑植弟兄，扛着两条枪和两把菜刀，参加援鄂作战。谁知在澧州时，他又遇上一个叫王子才的民军援鄂司令。王子才听说贺龙又一次两把菜刀起家，敬佩得不得了，连夜带人扛着9条枪送去，并委任贺龙为他手下营长之职。这样，贺龙又跟着他开到了湖北石首，准备与北洋军阀作战。

这里仅与北洋军一江之隔。王子才的顶头司令叫荣金芳，谁知他还没同北洋军作战，就吓跑了。王子才见状，把队伍交给贺龙，也开溜了。这样，贺龙就意外得了一支兵马，于是，他成为了湘西援鄂民军第1路所属游击司令，并参加援鄂战争。就这样，贺龙凭两把菜刀再次拉起的队伍不到两个月，又发展到了100多人、70多条枪的规模。

时间易去。转眼间，1918年春到来。湖南省湘西护法军第5军军长林德轩驻守石门，贺龙前往拜访。林德轩对贺龙两次两把菜刀起家，大加赞赏，又委任他为湘西护法军第5军第1团第1营营长，并大笔一挥：“令贺龙营长驻防桃源。”

以后，贺龙几经辗转，当上了四川讨贼军第1混成旅旅长兼川军第9混成旅旅长，切断长江交通，阻止北洋军增援。

1924年夏，他移驻贵州铜仁县。

在贵州驻防期间，贺龙收到在广东黄埔军校学习的桑植籍严仁珊的亲戚周逸群寄来的许多书刊和关于国共合作情况的书信，共产党人夏曦、陈昌等也与他多次接触，商谈国是。

1926年春，贺龙获悉广州国民政府准备出兵北伐，马上誓师返湘，占领了沅陵等地，准备与吴佩孚、张作霖组织的“讨贼联军”叶开鑫部作战；随后，他被广州国民政府委任为国民革命军第8军第6师师长，参加北伐战争，不久改为第9军第1师师长。不久，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派共产党员周逸群率宣传队来到了1师，贺龙任命周逸群为1师政治部主任。12月，北伐军攻占宜昌后，第1师改编为独立第15师，贺龙仍任师长。

时至1927年，贺龙已升任为国民革命军第20军军长了。

4月，蒋介石公开叛变革命，贺龙毅然站在共产党这一边，他不仅公开住进了苏联顾问鲍罗廷的公馆，而且“礼送”蒋介石派来的说客、参谋长朱绍良，然后，和叶挺一起担任东征讨蒋的开路先锋。

贺龙率部到了九江后，突然接到武汉国民政府汪精卫命令，要贺、叶两部原地待命。

原来，在北伐军正好大举东进讨蒋时，伪装成左派的汪精卫也决心“分共”了。他知道贺龙和叶挺两支部队里共产党人最多，而叶贺又倾向共产党。于是，他“聪明”地设下一个计谋，叫叶挺和贺龙到庐山开会，趁机把他们抓起来夺取兵权。

由于第4军参谋长叶剑英及时通报，叶、贺议定不上庐山。贺龙只派自己的参谋长陈图南去。

这个陈图南早年参加孙中山的革命党，并且是贺龙参加革命党的介绍人。在贺龙起兵后，他见贺龙官越做越大，便也辞了教书匠的活儿，跟着贺龙“打起仗”来了。但是他这个秀才却带不了兵，只好为贺龙出谋划策做“军师”。然而，他却一直不甘心在贺龙之下做个助手，总想自己做一把手，几次背着贺龙做手脚都没成。这次他坐着软轿上了庐山后，在仙岩饭店一见到汪精卫，便添油加醋说贺龙如何如何不肯上山，心怀二意。

汪精卫对陈图南的野心早就摸得很清，对他说：“陈同志，你是我们党内很坚定的同志，把20军拉出来，它就归你指挥了。”

陈图南要的就是这句话，汪精卫一封官许愿，他眼睛马上闪着亮光，说：“主席放心，他贺龙是条龙，我陈图南就是只虎，我要跟他龙虎斗!”

“如何斗呀?”汪精卫故意问道。

“把他干掉!”

“好!干革命就要六亲不认!”

有了汪精卫的承诺，陈图南在庐山一夜都不愿留，连夜火速返回九江20军军部。

陈图南一下轿子，就马上把自己的贴身心腹黄金标找来。这黄金标和陈图南是一个村的，从小死了爹娘，他有一手好枪法，而且力大无比，就是没念过书头脑简单，谁给好处，就认谁为父。陈图南经常周济他，因此他对陈图南感激得要死。黄金标一来，陈图南对他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然后，陈图南派人去请贺龙。

陈图南住的地方是一栋两层小楼。贺龙的轿子一到门口，陈图南就迎出来了。

贺龙进屋坐下，陈图南冲外喊道：“给军长拿西瓜来!”

可是，他连喊了两声，都没人应。陈图南说：“这些马弁，不知又到哪里去耍了，我去取点西瓜来。”说着，他就进了里屋，屋里只剩下贺龙一人。

这时，黄金标提枪直奔客厅。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拉开门，从门缝中举枪向贺龙瞄准。就在黄金标扣扳机的一刹那，胳膊猛地被什么砸了一下，枪响了，子弹也飞了。原来一把大茶壶飞过来砸中了他的手!

扔茶壶的是人称李大胡子的陈图南的老勤务兵。他正端茶进来，见黄金标朝贺龙射击，一着急就举起大茶壶就朝黄金标砸去，然后就扑了过去。

贺龙听到枪响，飞起一脚踢开门，一看，只见李大胡子和黄金标扭打在一起。贺龙厉声说：“住手!”

李大胡子一站起就说：“军长，他开枪杀你!”

黄金标看见贺龙，却犯傻了，坐在地上愣愣地说：“怎么……怎么你没死?”

贺龙问道：“为什么冲我开枪?”

这黄金标倒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是陈参谋长要我打的，他说你要害他。”

贺龙脸一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黄金标发誓似的说：“我要有半句假话，马上枪毙!”

“那好，你走吧。”

黄金标一走，贺龙气就来了：好你个陈图南，我让你当参谋长，你竟敢暗害我!他正要去找陈图南算账，一抬头，透过玻璃窗看见院中竹林里有人影儿一闪，他一眼就知道是陈图南，拔枪一拾手，子弹穿过窗子，那人影儿便“扑通”倒在地上了。

原来，陈图南借故去拿西瓜，躲在隔壁，一见黄金标刺杀贺龙未成反而还供出了自己，便慌了神，急忙脚底搽油跑，结果还没溜成就挨了枪子。枪声一响，门外的岗哨全都乱了，有人大喊：“参谋长死了掺谋长死了!”说着，跑上楼来。

这时，贺龙冷冷地说：“今天是他死期到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完，他对李大胡子说：“把卫兵都集合起来，把陈图南尸体埋了。”然后返回了军部。

当晚，贺龙集合20军连以上军官，在九江毂兰地教堂开会，宣布说：“汪精卫要杀我贺龙，愿意走的跟我‘造反的，去参加共产党!”

众人欢呼起来。随即，20军7500官兵在贺龙和周逸群的率领下登上火车。

一声长鸣，火车穿破茫茫雨雾，直奔古老的南昌城而去了。

8月1日，贺龙率领20军参加南昌起义，随后，贺龙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代理总指挥，并兼20军军长，廖乾吾任党代表。20军第1师师长贺锦斋，第2师师长秦光远，第3师师长周逸群。由此，贺龙从两把菜刀闹革命才真正踏上为穷人求解放的革命道路，不久，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