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开心网

易　靖

7月初,王平(化名)将他的开心网账号挂到朋友的淘宝店里,希望把它卖掉。这个账号,拥有争车位资产2.5亿、买房子资产3亿多。玩到这个级别,王平花了9个多月的时间,因此,他觉得值8000元人民币。

“车子”玩到了顶级,“房子”玩到了顶级,还有啥追求呢?他开始觉得开心网“不开心”了。

告别。和众多资深玩家一样,王平下定决心。

在此之前,数百企业成立联盟,反对员工玩开心网。

叫卖开心号

“开心网001账号,一口价8万元!”7月1日,淘宝网一个名为“爱筑小屋”的网店内摆出一件特别商品。其商品描述称,该账号的争车位总资产9亿、买房子资产21亿、技能39级、咬人58级、朋友买卖总资产110万、身价14万,外加小号370个,小号中有阿斯顿马丁One77(目前开心网里虚拟价值最昂贵的汽车)20辆。

“爱筑小屋”的店主告诉记者,这个账号应该能排进开心网前10位,主人是她的朋友。他在开心网上玩腻了,账号白白扔掉又觉得可惜,所以想挂出来卖掉。

王平看到这个消息,有点兴奋。是的,反正也玩腻了,如果能把账号卖掉,也不枉费他9个多月的时间啊。

他找到一名在淘宝上开店的朋友,帮他把开心账号摆进网店里。他的账号拥有争车位资产2.5亿、买房子资产3亿多。参考“爱筑小屋”的标准,他叫价8000元。

其时,淘宝上叫卖开心网账号及道具的达3.8万多件,价格从1毛钱到8万元不等。其中,众多叫卖账号者均为开心网资深玩家,因为玩腻了而想告别开心网。逃离者痛陈开心网“三大弊病”——浪费时间,泄露隐私,身价过亿却没有现实满足感。

一周过去后,打电话询问者有之,愿出价购买者没有。这给王平当头一棒,虚拟财富无论多少,现实中一文不值。他有些失望。老婆李雪(化名)打趣儿说,那东西,只有你当个宝,减个零看有没有人搭理!

开心左右生活

如果没有收到那封邮件,王平肯定不会跟开心网发生关联。他今年36岁,一家协会的办公室主任,标准的白领。用他自己的话说,早就过了对网络时新东西迷恋的时候了。

去年10月的一天,他收到好朋友张强(化名)的一封邮件:Hi,我是张强,在开心网上建立了个人主页,请你也加入并成为我的好友……

是时,开心、海内等SNS(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即社会性网络服务)网站已悄然流行数月。依靠熟人、朋友发邮件等“人传人”的方式,这类网站的参与人数呈几何级数增长。

起初,他只是挪挪车位,偶尔跟朋友打个招呼。他觉得,这个东东没啥意思。如果不是朋友提醒,他甚至一整天都会忘记上开心网。在第一个月里,他始终不能想象这个网站会让自己迷恋。

改变在朋友拥有更高级别的车之后。一个月后,张强在开心网上买了奥迪等好车。王平心里也痒痒了。他想买好车,买比朋友更好的车,将现实中买不起的好车统统买了。

王平开始频繁地上开心网。上班期间,他总怕车子被人“贴条”,这样,停车赚的钱就会被没收。为此,他甚至每隔半小时左右,就要上开心网看看。有时,车子停了两三个小时就挪一次。很快,他有了10辆车,并申请了3个小号。每次倒腾车位、投票等,就得至少半个多小时。

为了有更多可供停车的地方,他开始邀请同事、朋友参加。妻子李雪也是这时候被他“拉下水”的。

此后,他们的作息完全改变。早上5点多起床,7点左右,就从北五环外的家赶到东二环边的单位。然后,到办公室迅猛打开电脑,上开心网挪车、收菜、买卖奴隶。忙完开心网上的事,差不多该上班了。其间,一有空,他们就忍不住上开心网看看。上午快下班的时候,王平、李雪赶紧大大方方地打开开心网,把车位挪挪、农场打理打理。忙完这些,他们才会去吃午饭。下午快下班前也一定要打理一次。

下班回家后,立即打开电脑。李雪做饭,王平帮着把两人的账号再打理一遍,参加一次拉力赛。晚上,电脑仍然开着。李雪说,这是为了方便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可以顺手偷点儿菜。

一次,李雪外出办事,在公交车上想起还有几朵雪莲没收,打电话跟王平交代完后,又鼓励了几句,“老公,昨晚菜偷得不错,能卖200多万呢。今天继续保持啊!”话闭,坐在她身边的老人赶紧捂紧了钱包。

王平外出时,也会让李雪或其他同事帮忙挪车位。

开心网左右了他的生活。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想着开心网上的事情。

玩掉20万

着迷的不仅仅是王平。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开心网以势不可挡之势迅速蔓延全国。截至今年6月,开心网用户迅速发展到3000万,页面浏览量达7亿。而在2008年3月该网站起步时,只有300名种子用户。

智联针对“开心网风靡”发起了一个调查。调查显示:上班时间员工的互联网行为大约只有1/10的内容与工作相关。也就是说,90%的时间员工在干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上海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总黄相如发现,去年奥运后,开心网席卷公司,好多人都在玩,而且上班时间肆无忌惮地玩。那时,他的想法是,员工在奥运前加班加点很辛苦,在奥运后短暂休整也未尝不可。直到当年年底,一次“事故”让他彻底改变了这一想法。

当时,技术部门一名员工在上传数据时,正赶上“收菜”时间。这名员工要两者兼顾,导致电脑死机,数据上传不成功。“那是全公司花了一个多月开发的工程啊,现在需要从头开始做,又耽误了客户时间,直接经济损失就有20多万元。”黄相如痛心之下,辞退了这名“开心迷”。

在跟朋友的交流中,他发现“开心迷”不是个案。他决定起来反对。

反庐舍“战争”

今年4月,黄相如找来数十家企业,成立“反庐舍联盟”。联盟声明,发起人将联合对办公室网络“庐舍”进行监督教育,引起员工的自律。如果教育和警示无效则对其裁员,各公司年度“庐舍”裁员目标2至15人。一时间,一场反庐舍的“战争”打响,诸多白领自危。

“庐舍”是英文Loser(汉译,意为失败者)的谐音,“网络庐舍”是指每天在网上耗费2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间,沉迷于虚拟社交类网页游戏和各大论坛等与工作毫不相关的事情,无主动进取心、得过且过的上网一族,尤其是工作的白领。

“反庐舍联盟”得到众多企业支持。媒体报道称,参与企业已超过400家,有多家企业员工甚至中层因为迷恋开心网而被开除。

IT观察家赵福军说,当众多企业负责人发现自己的员工长期泡SNS,耗费大量上班时间,甚至影响日常工作时,他们一定会选择在办公期间禁止员工访问这些站点,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经济危机气息越来越浓烈的寒冬。

5月26日,3G门户总裁张向东给自己的同事发出一封邮件。邮件申明,公司决定关闭“开心网”等以娱乐为主要服务特征的SNS网址,有产品研究等需求的同事需另外申请。

张向东表示,他特意写这个邮件,是希望大家不要因此不开心,理由其实不必啰嗦:干扰思路、占用时间。

国际上,鼎鼎大名的MySpace、Facebook和YouTube已位居美国被家庭、学校和企业封杀网站的前三名。近期的一份调查显示,开心网已名列“中国十大被屏蔽网站”的首位。

“反庐舍”联盟的号角也吹到了王平所在的公司。玩开心网的同事认为,它并不能真正拯救什么人,但它吹响了反对的喇叭。

自己走回来

王平要把他的开心账号卖掉。如果没有人买,就把那些高级车啥的送给朋友。

除了这种彻底远离,更多人在渐进式地走开。开心网有关人士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有些资深玩家以前一天上开心网10次,现在10天才上开心网1次。

在开心网,王平只有50多个朋友,不是同事就是生活中的朋友,“在这个网上,大家都沉浸在各种小游戏中,想真正跟陌生人交朋友,很难”。

有网络人士评价,中国的SNS集体沉迷在webgame(网页游戏)上。IT观察家赵福军认为,开心网的“成功”,实际上是操作简单、还算有趣的网页游戏应用的成功,“朋友买卖”“泊车”“花园”等小游戏为众多白领提供了在压抑的办公环境下充分做“小动作”的机会。关键是,这些游戏体验的过程非常快,没有任何期待感,时间长了自然会疲倦。

赵福军说,开心网这样的SNS过多注重娱乐功能,却忽略了其商务属性。记得当年的QQ,在许多企业中是被禁止的,就是因为QQ早期的娱乐聊天属性和品牌形象太强。而随着QQ用户的成长,以及产品功能与应用的深化,使其成为继电子邮件之后,办公白领主流的商务沟通工具。这实际给开心网等SNS以启示,娱乐是能迅速带来人气,但最终被社会认可,并创造出带来持续商业收益的赢利模式,还需要商务、实用的功能或应用的推出。

除了被称为“庐舍”,沉迷开心网的人还被网络人士评价为“不再苦大仇深的轻盈的一代”,“在网络开辟‘第二人生游乐场的一代”。

王平不喜欢这种说法。他觉得,他们是有足够自觉意识的成年人。在开心网玩了这么长时间后,体会到了它的无趣。体会到了无趣,自己就能走回来了。离开开心网,跟老婆一起做饭,跟朋友面对面地聊天。王平说,这样的生活,他会喜欢。

“你是庐舍吗?”王平默不作声。李雪直爽地说,当然是啊。那些成功人士,哪有那么多时间玩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