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鹏飞
农民协会、小额贷款、社区组织……这一切都与新农村建设息息相关,农村的社会建设已经在先知者的带领下先走一步了。
5月18日,由北京富平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北京资和信担保有限公司成立的永济富平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在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寨子村正式注册成立,该公司由北京富平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北京资和信担保有限公司、田溯宁、林荣强和丁健5位股东出资成立,注册资金3000万元人民币。该公司的成立,被媒体誉为由NGO(非政府组织)成功转型为现代公司的国内第一家,丰富了国内NGO进行公司化运作的尝试。
富平模式如果要规模推广,那么首要的前提就是先将郑冰的社区模式推广。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如果赶不上下午3点40分这班车,就只能滞留在寨子村了,这是一天里返回永济市4班车中的最后一班。距城不过10公里左右,一个十分醒目的红底白字的大招牌立在公路边:永济富平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
小额贷款公司,富平不是第一家,但只为单个农户服务并且将公司驻扎在村里的的小额贷款公司,这是国内第一家。为了小额贷款公司获得合法身份,山西省省长、中国人民银行山西省分行行长、公司北京总部及运城市、永济市各级领导前后为此奔波了半年,费尽周折。而在此之前,从2006年开始,公司一直以“富平农民工创业基金”NGO的名义在永济独立运作,这是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在山西创办的两家小额贷款试点中的一家,截至目前,先后已累计发放150万元,帮助26位农民工创业。
虽然从2006年至今,富平小额贷款项目在寨子村已经试验了3年,但公司注册成立之后,与其前身的NGO组织的运作有很大不同,公司完全按照现代化公司的操作规范来要求自己,比如对股东负责、赢利。不过,“不变的是,为农民服务的理念”,说话的李乃伟从事小额贷款已有16年之久,是茅于轼先生在山西搞小额贷款试点的元老。
公司选址在寨子村当初也是有过一番权衡的,考虑到注册资本3000万不是个小数目,有人建议是不是把公司设立在永济市区,使一部分中小企业也能受惠,但最终公司还是坚持留在了农村,“因为农村更需要”,这样也就可以极大地为农民提供便利。
虽然公司设立贷款金额的限度是1000元到2万元,现金流说大也不大,说不大也很大,但要把钱从市里的银行运到村子里,即使路途不远,也会有风险,而且往返一趟城里提款也会产生人员、交通等成本。最近,从北京调来永济的张敏在琢磨,怎么能说服银行在寨子村设一个可以存取款的ATM自动柜员机,这对银行追求效益的原则来说是不经济的,而且还要承担风险,张敏“狡猾”地眨了眨眼说:“如果想要说动银行,这就需要打组合拳了。” 成本和风险转嫁到了公司,农民可以安全又方便地拿到钱,这是永济富平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与国内所有小额贷款公司最大的不同之处。
公司将服务区划分为6个区域,每个区域配备专职信贷员,负责走家串户宣讲政策、跟踪收放贷款等工作。陈村信贷员王淑亲负责寨子、铁头、永平庄、弘农庄、侯家庄5个村子的信贷,要求申请人具有本村户口,并且在18到60周岁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贷款用途真实可靠,不违法国家政策法规,最重要的是,孝敬父母、家庭和睦、诚信、社区信誉良好、有创收意愿和能力,不需要任何抵押和担保。而公司的风险控制完全系于一条,就是诚信。事实上,3年来,“富平农民工创业基金”一直保持着零坏账的纪录,而这样的纪录保持,除了公司自身的风险管理之外,很大一部分是由于郑冰所创建的蒲韩乡村社区打下的基础,也正是因为她和她致力10多年创建的社区,所以永济富平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就开在了她所在的寨子村。
因为郑冰
“很多人说农民不讲诚信,我就是不信,非把这理翻过来不可,应该说农民是最讲诚信的。”郑冰说。
郑冰?何许人也?
郑冰家里开着一家农资超市,“一位村民来买800块钱的化肥,我问他撒在多少地里?他说:‘二亩半。二亩半,300块钱(的化肥)就足够了 ,那500块钱就是浪费。他还挺生气:‘还有你这样的!卖化肥嫌我买得多?老百姓的盲目投资让我心痛。当时对我触动特别特别大。”于是郑冰不顾家人反对,辞去干了13年的民办小学教师的工作,劝说丈夫拿出1300元人民币请来了农资专家,在村里办起了科技讲座。1997年的12月24日,那一天来了400多人,从早上10点半一直到下午5点才结束,之后还有很多人意犹未尽,他们问郑冰:“这样的培训会以后还开吗?”
“当然,你们认为需要咱们就开。”
在一些农户的强烈要求下,郑冰找政府,忙贷款,挂靠公司,帮助大家养起了鸡,但不到一年时间,原来30个养鸡户只剩下了一户,而以郑冰牵头担保的15万元贷款血本无归。“2000年时,简直都不想活了。信用社要起诉我,公司、厂家(追着)要钱。”到山东省去散心,一下火车,郑冰就被路人泼了一锅开水,满脸满身烫起了燎泡。在痛苦中,郑冰开始反省自己。“出于对农民那种责任、那种服务理念我是没错的。但老百姓如果没有一个利益的共同体,说瓦解也就瓦解了。”
2003年农历正月十五“元霄节”,郑冰发动了35个村庄的1000名妇女去永济市表演健美秧歌,从此,郑冰在永济名声大噪。同年4月,郑冰组织成立了“永济市蒲州镇农民协会”,直到2004年6月7号正式注册,会员激增至3800多名,遍及附近35个村,因为是“中国第一个正式注册的农民协会”,备受媒体关注。
从清理垃圾、改善村容村貌开始,到集资修路、护堤修渠、搞实验田。经过郑冰挨家挨户、苦口婆心的劝导甚至是争吵,所有的活终于全部干完了,一直以来被视为无组织无纪律的农民,也成为一支强大的集体力量开始对村子产生影响。“这就是我们的农民,其实他们也有朴实、善良、公益事业心的一面,就看怎么去引导”,郑冰说。
郑冰认为,小额贷款公司的存在,社会意义要大于经济意义。富平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为村镇经济发展、村民致富所作的贡献有目共睹,但郑冰更多的是希望通过富平这种贷款方式使整个社区形成一种诚信文明之风。
农村社会建设先行
2007年年底时,郑冰带领众人一起开始拟定十年发展规划,次年,规划完成,郑冰将社区建设细分成了12个部分:儿童教育、妇女活动、社区文化、农资连锁店、小额贷款、手工艺(纺线、织布制成半成品出售)、健康协会、老年协会、学校、生态家园(社区卫生)、青年农场(有机物联合社,有机物种植试验)等。根据规划,郑冰说:“大概3年半之后,即使没有我在,这个社区依然能运转良好。”起初创立永济农民协会时感觉很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只要自己停下来,事就瘫痪。现在就是不停地往外推能人,培养年轻人,保证社区的活力,并能坚持下去,越做越好。
荀刘思的家在永济市,两个月前应聘到社区来做会计,是众多被招来的大学生中的一个。提起郑冰来,荀刘思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郑老师非常有个人魅力。”而且她希望能长期呆下去。很多农村孩子通过上大学宁愿呆在城里打工也不愿回到村里,而像荀刘思这样从城里到农村工作的大学生会随着蒲州社区的运作越来越多。
“如果年轻大学生能在这里扎扎实实干上10年,对他的组织能力、公关能力,包括对农村的了解等综合素质一定是个大大的提高。”为了增强这种组织的号召力,郑冰面向社会撒英雄帖,尤其是年轻大学生,他们的到来为村里带来的不只是开阔的眼界、丰富的信息和青春活力,更是为这种社区建设注入活力,完成火种传承,并播撒到更多需要这种乡村治理模式的地方。
永济最早派驻大学生村官的就是寨子村,来时捋袖子挽胳膊誓要做一番事业的村官在现实中处处碰壁,郑冰劝他,用一年半的时间摸透村里的历史、风情民俗、派系文化,再用一年半的时间着手做事。这位大学生村官直到碰得心灰意懒,无奈下将大学生村官做了考取公务员的跳板,3年的时间里,村里的人也只当他是个跑腿的。其实对农村来说,大学生村官也没有起到改善乡村现状的作用,许多大学生不了解农村实际情况,尤其是大学生村官。其实农村的事越做越多,而且农村广阔天地是大有作为的,商机无限。
上午11点时,四五个社员径直走进郑冰家,自己抽出一次性水杯,拿出茶叶倒上水,围坐着桌子开始说话、抽烟,完全像是在自己家里。“只要不超过40人的会,就在这开。”郑冰说:“大家想想能不能有个更好的联系农民的方式,很多人反映开会太多,浪费时间。”
就是这样,随时碰到问题随时想办法解决,群策群力,采取民主的方式采纳大家的意见。
一位社员骨干向郑冰透露一个信息,郑冰就跟当村委主任的丈夫说,能不能组织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开个座谈会商量下一步如何操作,不过谢主任对此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临出门时转过头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说了一句“开了也没什么用”后就走了,郑冰立即就发动在座的会员围绕“如何向村委主任公关”展开讨论……
这样的战争经常发生。丈夫多次下令,不许在家里开会。屡禁不绝。
有别于比如孟加拉国尤纳斯创办的格拉明穷人银行的是,在永济寨子村试验3年以来,至今无坏账的记录保持,靠的不是五户联保,而是郑冰所建立的社区组织。
总经理李儒东上身是一件半袖衬衣,下身一条短裤,脚上一双懒汉鞋,站在路边小卖铺跟前,记者问他,为什么把公司选在这个地方。李儒东只抬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我们和郑冰有合作。”笑蜀曾这样评价茅老:他的实验所蕴涵的社会意义,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他搞的小额贷款,最重要的价值在于证明了农民同样具备参与市场竞争的能力。只要向农民开放包括金融权利在内的诸多天赋权利,农民完全有能力自己创造财富,而不是只能嗷嗷待哺。
与1997年相比,整个村子的政治、经济、人文生态环境已经大为改观。郑冰很谦虚地说,没改变什么,就是自己受益挺多。其实,和郑冰一起从永济农协到蒲韩乡村社区的成长过程中受益的人远远不止社区成员3800多人,而是附近30多个村子,甚至整个永济整个运城整个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