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媛媛
“秘密的小径把他们隐藏,香桃木树林把他们包围;
但是即使在死后,他们还是受爱情的煎熬。”
——维吉尔
爱情永远是人类情感最温柔、最动情的脉动。小说《为了告别的聚会》彰显爱情终点的那个特别时刻,交织着激情与倦怠,深爱与逃避,寂寞与任性,多情与抱怨,思量着生命存在与自由的精神难题。爱情是石子堆砌的心,远看她浪漫、真实,确如她的所在,然而一颗颗石子间的缝隙却更加真实,实在难以牵强各个石子之间究竟怎样粘连?!正如楠君与卫小森,只能触摸遥远的回忆,现实总是在汽车的马达声中清晰可辨。
小说中有关回忆的爱情对话,显得亲切细腻,不惜笔墨的点染、铺陈,而现实的对话,干净利索的短句,直至内心深处。这种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暗示,回忆的时光总是那么亲密无间,人的语言也柔和许多,而现实生活中,尽管相爱的两人,总是因为各种不能而出现裂痕,这时的语言更近乎一种尖刀力刻伤痕。记忆太遥远了,太不可触及了,也就愈发的显得珍贵,总希望抓住幸福的日子,却远去的愈发快,这种幽怨谁来承担这份责任?
“我们一起去逛逛吧,老呆在一个地方容易影响情绪。”这是个非常好的隐喻,现代社会的快捷缭乱,终日的变化已经不能让我们静下心来慢慢品味生活的悠闲、从容。曾经那种建立在精神自足上的满意,现在赤裸裸地依附在物质基础上。没有了星巴克,没有了可兹品尝的咖啡,生活的味道就会苦涩了许多,这样的精神物质化的不稳定因素,密谋构建了现代人情绪的异常波动。与其说人们的思想在前人的肩膀上瞭望,不如说是情绪的善变使得人心更加惊慌不安,不知前方道路的最后终点是什么,盲目前行的未知时刻弹拨人的情绪,能够抓住的本质是什么?存在是什么?
“亲爱的楠君,你是怎样理解存在?
存在犹如立于日光之下,孑孓于旧愁新事。
存在犹如你我逡巡世间,梦境生成或幻灭。”
这梦境、这旧愁,是留在脑际中真实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她如此的孑孓,也有生成和幻灭的时候,但“它们如老邮票般被存放在一个特殊位置,并随着时间的消逝褪色发黄,越发显其可贵。”。正因为她的美妙,才使得更需要珍惜。时常回忆,也就成了现代社会人的精神中最大的安慰。
把希望寄托在回忆,而不是未来,本身就是一种剥离,或者是一种抢劫,本该属于未来的美好,现实中并不如此的美好,身染疾病,即将与并不爱的人结婚,这是一种残酷,见不到光明的封杀。人的本能总是向着光明和美好,犹如随着太阳而转的向日葵花,当回忆裹挟着巨大的爱转向石子堆积的心,回归、死亡是最幸福、最有希望的远行,也是对现实艳俗,对生的无意义眷恋的反叛,似乎更带有生命中不可妥协的骄傲,尽管死亡,看起来那么忧伤。
如果说死亡是对牧歌回忆的追索,那么为什么要逃离现世便成了不得不追问的原因。作者给出的答案是对自由的渴求。当人们的肉体被囚禁的时候,雅科夫的死成了很好的隐喻,“不自由,毋宁死”。精神和肉体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精神是可以超越于肉体而存在,并向着理想的境界而漫游,而肉体会随着时间、病痛的折磨渐渐消逝。当肉体被束缚着精神止步不前时,选择死亡是对精神的一种解放。“死在这里升华成了最原始的解脱和对自由的仰望。”楠君和王阳明生活在一起的寂寞,以及被世俗误解为“追求物质”的女人,在骨子里被深深地曲解了,“她说着,眼泪忽然滑了下来”。本质上,她爱的并不是这些,那遮遮掩掩的爱情表达,还是不可掩饰地流露了她的向往“你的自由洒脱,你的酒精气味,甚至你的焦黄中指”,这样的向往不可触摸。
这样的自由是充满诱惑的,“我岂能不如醉如狂,让绝代美人重见天光?”。梦中的卫小森,最顽强狂悖的行为,不是带着藐视去表现烦躁,而是载歌载舞地祷示他的力量,拨开巨物吞噬的狂妄。与其说是舞蹈的道具,不如说是自由之神点化过的魔棒,那挥舞的激情,似乎在预告天明洞开奇迹,似乎要给这个混沌无知的世界带来光明。或许,卫小森正沉寂在观众的喝彩中。让人绝望的是,美人并不相信神棒的点化,“楠君没有睁开眼,而是行尸走肉般地向后退,嘴里说:‘你的自由不过是根断棒罢了。”寂静的森林中,似乎回荡着木棒折断的干脆而决绝的响声,凉意回肠……“这是人的悲哀,经常在我们的想象中最真实的东西,不见得在生活中是最有益的东西”(蒙田)。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相对于楠君以死挣脱束缚,追求自由的决绝,卫小森选择了远行,随便搭乘一辆火车,飘荡起来。不免让人想起鲁迅的《野草》,一个绝望的人,和影子告别之后,不满、寂寞、犹豫、徘徊,匆匆地行走在无妄的空间中,最终走向了坟墓。卫小森的走更多的带有一种随意,似乎想在不定的场域化解愁怨,漫无目的,摇曳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随意中。
那捧玫瑰将绽放在卫小森的梦境,去点染森林中孤寂的绿色。
责任编辑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