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的新房

马步升

赵傻子一家全是傻子。赵傻子本人是全傻,冬天不知道穿棉袄,夏天不知道脱棉袄,要是上厕所没人引导,那普天之下都是他方便的场所。三十岁那年,父亲去世,村里人可怜他,跑断腿磨破嘴,给他说了一房媳妇。媳妇当时也年过三十了,比赵傻子强些,是个半傻子。经过好事人观察,她上半天人事不知,下半天略通人事。没有人叫她本来的名字,都叫她半傻子。村里闲人多,吃喝嫖赌烦了,就在半傻子身上找乐。上半天,碰见半傻子,便大喊一声:脱裤子!她二话不说,当即遵照执行,还朝对方傻傻地笑。下半天,有人再发布这样的命令,她双手抓紧裤腰,恼道:不脱!人问她为啥不脱,她高声大气地说:缑主任说了,我只给我男人脱裤子。脱或不脱,都是极大的乐趣,闲人对这个节目乐此不疲。

乐了一些日子,村里的老年人看不下去了,出面干涉过几次,不起什么作用,就把这事向村委会反映了。缑主任也觉得这事太有点那个,给他主任脸上抹黑,为此专门开了一次村民大会,他点了几个闲人的名,话也说得铿锵。他说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味,还讲不讲人道主义?我把话撂到这,谁再做这驴事,上面再抓农村恶势力,他就是首恶。

缑主任的话就是圣旨,就是法律,这种歪风邪气说话间就被压下去了。过了一年多,半傻子生下一个女孩,到一般小孩初通人事的时侯,女孩仍然懵懵懂懂,眼见得遗传起了作用。半傻子又怀上一个,缑主任急了,把村民召集起来说,这件事大家得商议一个办法,不是我当主任的不让人家生子留后,一对傻子再生一窝傻子,不管嘛,乡里乡亲的,管嘛,咋个管法嘛,这事我做不了主。通过商议,形成了共识。缑主任亲自开着自家拖拉机,拉上半傻子,由几个妇女陪着,去医院流了产,结扎了。

说起来,赵傻子也可怜,他的爷爷是远近闻名的能人,能到了良田千亩,家财万贯,能得当了地主,成了专政对象。赵傻子他爹熬到三十多岁,还没有姑娘肯嫁他这个狗崽子,没办法,娶了邻村一个三十多岁的傻姑娘,生赵傻子时,难产而死。精明的父亲把傻儿子抓养大,想娶一房头脑清楚的媳妇,好歹留一撮香火。可时代变了,哪个头脑清楚的人愿意做这头脑不清楚的事。他爹为这事熬煎死了。

时代真的变了,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有人味。赵傻子一家人没有劳动能力,可傻子也是人,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让傻子生活无着,甚至于饿死,人会怎样看待我们这个社会呢,让某些连自己的锅都洗不干净还到处给人找茬的国家抓住把柄,又是人权啦,又是人道啦,臭屁放上一世界,咋说也不是个事。全乡类似赵傻子这种家庭还有好多,乡政府专门开了一个会,发了一份红头文件,决定由乡政府筹资给这类人供应粮食和生活必需品,每月按时发放,由各村派人按时领取。

赵傻子一家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一家三口,每人每月二十八斤粮食,二斤菜油,冬夏春秋衣服不断档,吃的菜蔬等零碎,由乡邻们随心布施,不做硬性安排。每到月头,缑主任便亲自开着自家拖拉机去乡上,把一应物品拉回来,送到傻子家。烧柴饮水问题,由村委会排了一个名单,发给各家,轮流供应。天塌下来,傻子家也不能断伙,到谁跟前断了:罚款!半傻子爱吃糖豆,每回缑主任从乡上回来,她都会摊开手掌说:甜!缑主任知道了,每回都给她带回一些。都是主任破费,不值几个钱,傻子嘛,就这一点想头,应该满足她。老年人念旧,傻子他爷发家那阵,为富且仁,没少帮衬过乡亲,现在,他的后人落下这光景,咱不帮谁帮。全村几百口人呢,一人帮一把,就有他一家的了。做人嘛!这样一来,闲人的闲话跟脚就出来了,他们咂着嘴说,日他的,当个傻子真受活,有吃有喝有穿,白天晒太阳,晚上打雷闪电,这日子美麻了。哪像咱们,挣死巴活离小康还远呢,人家已经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缑主任听了这话,开口便骂:你是拿你妈的肚脐眼说话呢,当傻子好,你当当看,让你媳妇一天脱一百回裤子,见驴也脱,你干不干?

山村的人嘴损也臭,其实心眼不坏,闲人这样说是过嘴瘾,缑主任这样骂人也是过嘴瘾,说惯了,骂惯了,再恶毒的话也没有什么实际内涵,怜贫惜弱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优良传统,全村人都觉得傻子一家可怜,乡里乡亲的,谁和傻子过不去,就等于自己也是傻子。在乡上领物品由缑主任代劳了,烧柴饮水问题不算什么问题,傻子一家从未断过顿儿。让人稍觉寒碜的是,傻子两口干那事太过铺张,男吼女也吼,一夜一夜地叫,真是打雷闪电的,逗引得全村的狗狂吠不止,他们一夜一夜地狂吼,狗们一夜一夜地狂吠,全村人一夜一夜地无眠。大家对这事都有意见,说影响人休息倒还罢了,让娃娃们知道他们在搞这名堂,那还得了?村民的意见合情合理,村委会也为这事头痛,他们闹不明白,这么一件平常事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缑主任表示要把这事当个事处理,可这属于别人隐私,对方又是傻子,闹不好,话传得走了样,人还说我这主任不够人,不许人家傻子夫妇睡觉,多难听。这事要调查研究,慎重处理。缑主任带上几个老年人,晚上守在傻子家院墙外观察,只见这两口子,天一擦黑,便双双赤身裸体出了屋门,并排躺在院子的一块青石板上。傻子躺下不动,半傻子握一颗糖豆,傻子伸手要,半傻子不给,说你到我身上来拿,逗弄一会,事情就成了。两人配合得当后,半傻子一出声,傻子就跟口大叫,傻子一叫,半傻子也叫了,一回又一回,直到月落乌啼东方鱼肚白。他们一连观察了几夜,直观察得个个身上冒虚火。缑主任喘着粗气说,听人说傻子生育能力强,还真是的。老年人经见的事比主任多,都说啥心不操嘛,火旺,配种骡子为啥能连续作业,不操心嘛。缑主任说,有道理。

缑主任想出了办法,这一回他去乡上领物资,没买糖豆,半傻子伸手要,他说商店不给卖了。半傻子翻翻眼皮说,咋?他说,商店的人嫌你们晚上乱吼,不给卖了。半傻子很是惆怅,他说,商店的人说了,只要你们晚上悄悄的,还给卖的。半傻子举头想了一会,说那就悄悄的。此后傻子两口还能吃到糖豆,晚上在青石板上悄悄地做他们喜欢做的事。人说,主任对付傻子还有一套呢,缑主任豪迈地说:没有一套能当主任?你爹为什么当不了主任,少一套嘛!

缑主任虽是一村之长,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想法,对老爹老妈都没有这样伺候过,却把傻子当成了神仙。去乡上一趟,费时费油费机器,送物资上门时,心里咋说也不平衡。村上到乡上有几十里山路,每回都是上半天往去赶,下半天往回赶。下半天是半傻子略通人事的时侯,每当他卸下货物,傻子站在一旁傻笑,半傻子像好人那样,请缑主任坐在早已擦洗干净的凳子上,笑盈盈端水让他喝,他吮吮干燥的嘴唇说我不渴。他是嫌碗脏,直接说出来怕伤了半傻子的自尊。根据观察,他发现半傻子有时是有自尊的,有一次他卸货下来,见门口放有一条木凳,要去坐下缓口气,见上面脏,就蹲在一旁歇息。半傻子脸突然红了,忙进屋抓了一条毛巾,蘸上水,把木凳擦了又擦。此后,每到月头这几天,半傻子每天都要把木凳清洗几遍。缑主任是个善心人,他觉得越是傻子越要把他们当人看。人嘛,为啥叫人呢,是人就要仁,不仁,就不算人了。每次送物品上门,见半傻子是非分明,好坏清楚,也这样尊重他,忍不住就想和她开一回玩笑。他像闲人那样,喊一声脱裤子,呼啦,她的裤子就掉到脚跟了。在下半天,她不给别人脱,只给缑主任脱,她知道他是好人,她全家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感到很开心,一天的劳累得到短暂的补偿,马上就不累了。他让她穿上,她看他几眼,见他说的是真话,又忙把裤子提起来。在心情好的时侯,他还把她叫到跟前,前摸摸,后揣揣,边这样,边观察两口子的反应。缑主任做这种没名堂事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相当神圣的理由:为他人服务,就得研究服务对象,了解服务对象,对他们的喜怒哀乐做到心中有数,才能做好服务工作。每当这时,傻子在旁边双脚欢欢地跳着,双手欢欢地拍着,哈喇子挂满了嘴角。半傻子呢,则痴痴地,任他揣摸。缑主任暂时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只是耍笑耍笑,轻松轻松。傻子全家三口人都脏兮兮的,家里所有地方都是脏的,他没有这个兴致。再说他也年近半百了,把村里和他好的几个年轻媳妇都打发不清,哪会明珠暗投呢,让人知道堂堂主任与一个半傻子不清不白,那不明摆着是自降身价嘛,自家的那根蠢物,虽是蠢物,却是不离不弃相伴他半生的伙伴,而且独根独苗,别无替代,当敝帚自珍才是。半傻子心里恍惚觉得欠了缑主任数不清的东西,她极力想报答,又不知道该怎样报答,她觉得让他这样浮皮潦草秋风扫面一回,是远远抵不住他的恩情的。每次办完这道手续,她都会真诚地说,主任,你歇着,我给你做饭吃。半傻子真会做饭,手艺还相当高超。傻子一家一天只吃一顿饭,上半天,要不全家睡懒觉,要不坐在门口晒太阳,下半天做饭吃。半傻子会蒸馒头,蒸出的馒头喧白喧白,又会擀长面,擀的面条又长又劲道,还会炒菜,炒出的菜要色有色要味有味。缑主任倒是想吃半傻子一顿饭的,他要闹明白,这样昏天黑地的人为什么单单会做饭。吃一顿饭是小事,小得说不出口的小事,谁没吃过谁家饭呢。可人家是弱势群体,他怕人说闲话,说他占傻子的便宜。做人嘛,要不坏透,坏得让人无话可说,要不好到底,好得一派灿烂,半好不坏不白不黑的人做不得,互相抵消了,划不来。

傻子还住在他爷得意时盖的房子,他爹在世时翻修过,几十年风吹雨打的,早已老朽了。夏天里下过一场暴雨,老屋多处漏雨,眼见得人没法住了。缑主任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这不是一瓜两枣就能解决的问题,他把这事汇报给了乡政府。乡长拍着他的肩膀说,狗日的,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乡上要修一条乡村公路,工程很大,包给一家公司了,狗日的把挣咱的钱拔根毛,也能把这事揽了。乡长带缑主任亲自去工程队交涉,经理笑说,好你狗日的乡长,吃个虱子你也要撕条腿。三句话说妥,让缑主任三天后去拉东西。

这一天,缑主任开着拖拉机去了工程队,人家早把料备好了。他一看,傻眼了,好砖好瓦好水泥,房梁檩条都是优质硬杂木。这狗日的心真实诚!工程队派了两辆大东风,拖拉机也装得满满当当,沿山路呼啸而来。在路上,缑主任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日他的,傻子还真给傻成革命功臣了,好吃好穿好用,还要好住,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婆婆妈妈,八八九九,支应了上面,服务了下面,把傻子一家当爹当妈伺候着,图个什么,就图几句不值钱的好听话?别的村主任连贪带占,日日皇上,夜夜新郎,我不做这些没名堂事就罢了,总不至于见人就叫爷吧?儿子婚事在即,他正在备料盖新房,亲家的身分高,未来的儿媳要求不俗,他决定动老底给儿子撑面子。牛的毛!先给儿子用。再说,给傻子盖新房,他只是去乡上试一试,并不指望有什么结果,趁机把乡长为难一下,好让上级明白下级的苦处,别人是不知道这些材料的来源和用途的。车进村口时,他主意定了,把一应物资卸在了自家门口。

缑主任家盖房,前来帮忙的人自然很多,有手艺的来了,有力气的来了,既没手艺又没力气的也来了,捧个人场也是一个态度。新房说盖就盖起来了,亲家、儿媳和儿子都满心喜欢。缑主任把全村人请来招待了一顿宴席,也没忘记派人给傻子一家送去一份。按他心中想妥的主意,这期间,他派人修补了傻子家的老屋,只用了几片瓦,几锨泥,小半天功夫,傻子一家再凑合几年没什么问题。这几日,缑主任日日如坐春风,心情好的没法说。

一个下半天,村里的闲人去找半傻子玩,半傻子正在烟熏火燎蒸馒头。闲人说蒸哩,半傻子回说蒸哩,闲人说,好吃不,半傻子有些害羞,抿嘴低头不说话。闲人说,缑主任给你办好事了,知道不,半傻子眼里放出光来,不说话。闲人说,缑主任给你盖了一栋砖瓦房,可好了,住进去跟神仙一样。半傻子抬头看看自家老屋,知道闲人在说笑,便低头专心干活。闲人说,不是老屋,新房盖在了主任家院子,是乡上出钱让他给你盖的。不信,你去看看。半傻子举头想了会,似乎明白了事由,当即眉开眼笑,闲人趁机让她脱裤子,她愉快地脱了。

吃完饭,半傻子领着傻子和傻女儿,找到缑主任家要住新房,缑主任不让住,他说你住你家房子,我住我家房子,这是我家房子。半傻子举头想了半天,说你住你家房子我住我家房子,这是我家房子。缑主任笑了笑,说你赶紧回去,就自顾自走了。他是个大忙人。天黑后,缑主任回来了,见这一家人坐在房檐下没走,便笑说,你坐这干什么,半傻子也笑说,新房好,我要住新房。他说,新房好是好,但不是你的,你快点回家去,小心谁偷了你的糖豆豆。她展开手掌,他看见了一把糖豆豆,她说新房是我的,你把我的房子盖你家院子了。他不愿跟她多说话,要赶她走,她死活不走。闲人早把这消息风传全村,吵吵闹闹间,门口已围了一大帮人,几个闲人在乱起哄,说这么大个主任欺负人家傻子。缑主任很生气,冲到门口跳脚大骂,闲人一哄散了,他回头没走几步,闲人又返回来胡说八道,顺嘴把这栋房子的来龙去脉根根茎茎,连老底都揭了出来。明白了底细,半傻子顿时理直气壮,她给傻子一颗糖豆,三下五除二帮他扒了衣服,也把自己脱光,就地叠在石台阶上动作起来。半傻子一喊叫,傻子应声大喊,一唱一和,声闻远近。缑主任家有老有小的,未来的儿媳也在家。这事实在不雅观,他恼了,急了,抓起一根扁担就抽傻子。抽了几下,几个老年人看不下去,都说主任你打傻子干什么,傻子要是知道眉高眼低就不叫傻子了,这房子也盖不到你家院子来。缑主任跌坐在新房台阶上,不说话。几个老年人也不想让他太难堪,进门来把傻子一家好歹拉扯走了。

这事还没完,一连几个午后,傻子一家都去缑主任家要新房,缑主任不开门,两口子就在大门外做他们的事,叫喊声甚是恐怖。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赶来看热闹了,缑主任的儿子气不过,端起一把圆头铁锨冲了出来,半傻子把男人从身上掀下去,赤裸裸的,昂头挺胸,直往明灿灿的铁锨头上撞。主任儿子吓得左躲右闪,生怕碰着人家。几个闲人趁机起哄,说正常人打死傻子是要抵命的,傻子杀了正常人,没事,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这事弄得肮脏,主任未来的儿媳羞臊了脸,夺门而去。儿子见状,扔下铁锨,跟屁股风火追去。缑主任没了主任的脾气,出门和颜悦色对半傻子说,你先回去,我给你盖新房。

缑主任说到做到,不几天,料备齐了,砖瓦水泥还过得去,椽棒檩条都是一些杨柳木。给傻子家盖房,是全村人一件大事,大家都来帮忙,有手艺的耍手艺,有力气的耍力气,没手艺没力气的看热闹。市报市台记者也闻讯赶来,录相的录相,拍照的拍照,一个比主任未来儿媳还漂亮许多的女记者,把一根驴鞭样的东西塞到缑主任嘴边,请他说几句话。缑主任是见过世面的,可他从没在电视上露过脸,现在要露大脸了,他满身泥土,背靠施工现场,抖擞精神,慷慨激昂地说,村民信任我,选我当主任,作为一村的领头人,要全心全意为村民服务,尤其对弱势群体,要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我不会说话,我只习惯做实际工作,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尽了我的职责,我还做得不够,今后还要继续努力。

缑主任的形象和他说的话上了市报市台,又上了省报省台,又引来一批批各种各样的记者和领导,缑主任的形象和说的话上了更多的媒体,傻子一家的新房像名胜古迹一样有名,有记者问傻子,缑主任好不好,傻子只知道傻笑,不说话。问半傻子,半傻子说好,问哪里好,她不说话,一手扯住记者的衣襟,指指新房,指指房里的物品。这篇新闻的标题就有了:

请随智障者的手势看去!

到年底,全市要评选十佳村官,别的候选人要经过层层比较淘汰,缑主任在未上会之前,已理所当然地名列十佳之首。元旦那一天,缑主任穿上压在箱底多年的灰色西装,出现在市政府召集的新年团拜会上,他胸前戴朵大红花,肩披彩带,从市长手里接过奖牌证书,还有一封红包,听主持人说,里面装着奖金一万元。

立春那天,缑主任给儿子完婚,在他领奖那天,小两口已和好了。县上乡上都来人随喜,全村人都来了,缑主任没有忘记派人给傻子一家送饭。那天,缑主任喝得酩酊大醉。傻子一家住上了新房,以前的待遇一样没变,日子过得更滋润了。美名远扬的缑主任受关注的目光更多了,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让人抓住什么把柄。他深知,人的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可以把一个人任意压扁了,揉圆了,嚼碎了。但是,每做完好事,总觉得心里缺些什么,每次送去东西,总想做些什么事。这一次,他终于下了决心,他让半傻子脱裤子,半傻子愉快地脱了,他手在揣摸嘴在说,你知道我有多少相好么,她说我不知道,又问,你知道乡长有多少相好么,她说我不知道,村长说,我也不知道。又问,你知道县长有多少相好么,她说我不知道,村长说,别说你跟我,连乡长也不知道。他说,半傻子,你就使劲想吧,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乡长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县长不知道的事也多着呢。说着说着,缑主任也把自己脱净了,傻子扑上来拉扯他,他顺手掏出一把糖豆,傻子立即笑脸灿烂,双手捧住,到一边享受去了。半傻子在缑主任身下不言不语,也不动,像一具僵尸,他说你多少搞点动静呀,半傻子半点动静都没有,她说让人听见不好。缑主任忽觉这事做得实在恶心,顿时没了兴致,仓促起身走了。走出好远了,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随自己的身子晃晃悠悠,他觉得连自己的影子都是那样恶心。

[责任编辑吴佳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