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砸碑

曲凡杰

宋朝仁宗年间，宰相曹武衡被派去长江流域赈济灾民。回程路上，他顺道回了老家唐州湖阳镇。曹武衡是湖阳镇苦冲人。苦冲山穷水恶，曹武衡就是为了离开这个苦地方，才拼命读书，成为苦冲的第一个进士。后来他官运亨通，没几年就当上了吏部尚书并官至宰相，成为苦冲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官。这次回老家，他就是想看看自己20年前的功德如何造福族人。

刚当上吏部尚书那年，曹武衡回乡祭祖，打算接家人去京城定居。他回来的一路上好不威风，府州县级级送礼，并派人陪护。到了家门口，陪护的队伍滚雪球般壮大，竟有百人之多。

扫墓祭祖之后，曹武衡被族长请进了祠堂。族长心直口快，说话不拐弯：“你高居尚书之位，也是族人的荣耀。可荣耀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你出息了，你家人跟你到京城吃香喝辣，族人也得跟你沾一点光。怎么沾光呢？你就栽树吧，等八年十年以后，树林涵养了水分，把苦冲的地养肥了，全村人就有吃有喝了。”

苦冲两面靠山，两座山都是光秃秃的，在夏天集起山洪毁坏田里的庄稼。族长早就想治理这个心头之患了，只是族人太穷，拿不出治山的本钱。于是族长对曹武衡说：“族里也不让你太为难，只让你治理一座山。”

治理一座山并非易事，那么大一座山，要栽多少棵树，要投多少人工！可曹武衡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把跟随陪护的府州县三级官员都叫到跟前，挥手之间就把栽树的任务分派了下去。他的吩咐谁敢不听？官员们不仅乖乖听命，还自己买树苗，自己解决人工问题。曹武衡选的是东山，一时间东山上人欢马叫，很快披上了绿装。曹武衡意犹未尽，又在东山脚下立了一块育林碑，亲自撰写碑文，号召苦冲族人坚持栽树，改变家乡云云……

俗话说十年树木。曹武衡由尚书到宰相，离开苦冲已经20年了，估计东山早已被树林覆盖。就是那西山，恐怕也会有人在育林碑的感召下，遍栽苗木，慢慢绿化的。

曹武衡久在官场历练，对前呼后拥那一套已经不再新鲜。他只带了一个随从，悄悄去了苦冲村。站在村头举目眺望，曹武衡不由大吃一惊：东山依旧光秃秃寸草不生，而西山则林木葳蕤，郁郁葱葱。曹武衡心急火燎，快步进了族长家，把族长拉出门外，指着东、西二山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族长已经老了，却还是原来的性子，说：“我也不瞒你，就实话实说吧！”

原来，20年前的那个初春，曹武衡前脚走，常年在外面做生意的曹武生就回来了。曹武生是个商人，一直在外边跑生意。这次在西域贩回了两颗夜明珠，发了大财，因此到家就找到族长，要为族人做点什么。族长说：“当了大官的曹武衡绿化了东山，还立了育林碑，你这个发了大财的就在西山栽树吧！”曹武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先去东山转了转，然后就在四乡八镇贴出告示，招募农民来西山栽树。栽一棵树给二文钱，半年后验收，树活付钱。农民们算了一笔账，栽树比种庄稼划算，就有不少人来到西山安营扎寨，拖家带口全力栽树。为了让树苗成活，他们在碎石里挖树坑，从山下运土封树根，力争栽一棵活一棵，半点也不马虎。半年后，西山就有了点点新绿；10年以后，那些树蔚然成林；20年以后，西山的野果、野菜以及野兔、野鸡，已经可以为苦冲人换钱了。而东山那些树苗，因为栽得不牢，浇水不多，无一成活，那石头做的育林碑倒是还在……

阳光下，东山、西山的对比十分鲜明，把曹武衡的双眼刺得生疼。他不再说话，只请族长替他借了一把铁锤。曹武衡挥了挥手，随从就对准石碑举起了铁锤……

曹武衡满面羞愧，临走的时候悄悄对族长说，自己马上就要退休，那时再回来栽树，而且不再立碑，只让青山说话！

（摘自2008年4月30日《梅州日报》本刊有删节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