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流门丑闻”看法国政治

郑若麟

以现任总统为原告、以前任总理为被告，一场混杂着司法、情报、政治、告密、伪造、背叛等无数最令人吃惊的词汇的案件，从本周一开始在巴黎开审。难怪法国人忘记了甲型流感、忘记了G20峰会、忘记了经济危机……他们紧盯着大众传媒，如观赏一部最吸引人的肥皂剧一般，觀看着萨科齐对德维尔潘的这场殊死角斗!

一位法国记者在他的博客里写道：审讯将如同一场强迫的脱衣舞，所有被告，同时也将包含原告在内，最终都将被脱得赤条条，地让司法和公众来细细察看。当看到这场脱衣舞的主角均为国家最高领导人时，便可以明白法国媒体为何如此激动了。

说起来，这一案件其实并不复杂：其大背景是法国售台武器案中存在着高达5亿美元的回扣，被法国一批政客所侵吞。其过程如下；一名在“清流”金融投资公司工作的实习生布尔热私自利用工作之便，偷录下了一份客户名单，并交给了一位专门调查“清流”公司违规操作的记者罗贝尔；罗贝尔认为这就是5亿回扣的部分获益者名单，但不全；他遇到了一个电脑专家拉乌德，后者声称有能力找出真正的回扣获益者，罗贝尔便将名单拷贝给拉乌德；拉乌德又将这份名单偷偷交给了军工企业EADS副总裁杰尔戈兰，杰尔戈兰正在为军工回扣问题与其公司总裁斗得不可开交，得到这份名单如获至宝，立即将拉乌德介绍给情报官员荣多进行秘密调查。荣多看到这份名单上包括了内政部长萨科齐，知道事情重大，但很快他就回复杰尔戈兰，名单有问题。杰尔戈兰便将此事告诉了他的朋友、时任外交部长的德维尔潘。德维尔潘下令让荣多再次调查，并声称这是“希拉克总统的意思”。还是杰尔戈兰，表示“德维尔潘说，希拉克总统认为应该将此事捅到司法部门”。于是，杰尔戈兰便投出了两封匿名信和两张光盘，寄给了法官。司法部门就此立即调查，证明有关萨科齐等政治家的名字则是伪造加上去的。于是萨科齐提出诉讼。这就是“清流门政治丑闻”的过程。

本周开始的审讯，就是要证明是谁、根据何人的指示将萨科齐的名字加上了名单、德维尔潘是否知情、扮演了何种角色……到目前为止，对德维尔潘的指控主要就是杰尔戈兰的口供和荣多将军的笔记等间接证词，因此究竟是否能对德维尔潘定罪，如萨科齐之所愿将前总理送入监狱，这一悬念将持续一个月。不过，庭审尚未开始，新的证词就出现了：德维尔潘的妻弟毕罗盖声称，2004年3月他曾撞到拉乌德在他的办公室里与一个实习生一起盗用他的电脑；这位实习生的父亲是萨辩齐主管的情报总署副署长的亲信。而这正是萨科齐名字被加入名单的同一时期。弦外之音，不言自明。审讯过程中是否还会异峰突起，正是法国公众所期待的。

令局外观察者倍感蹊跷的，则是围绕这桩案件出现的种种庭外动作。

一是政治压力：据说萨科齐曾说，“哪个卑鄙的家伙摘出这件事，将会被挂到屠夫的挂钩上!”就在最近访问巴西时，萨科齐继续就此案表示要“追究到底”。德维尔潘则指责萨科齐“心理扭曲”，是“对审判施压”。据说将被召唤出庭作证的还有多名前总理、前部长。两位同一党派、同一政府的政治同僚何来如此深仇大恨?

二是以舆论压力法：这场官司已成为一场司法与舆论两条线并行的“双战场”官司。德维尔潘与萨科齐都频频在媒体上隔空过招。德维尔潘在过去一周内几乎天天在媒体出现。用公关专家的分析来说，就是要造成“被害者效应”，来影响司法进程，在民选国家，民意动向是政治家不得不考虑的重要因素。政治学家认为，一旦案件对于原告方来说政治代价过大，是否会影响案情发展，目前仍是个谜。

三是真正的获益者却逍遥法外：此案的庭审将持续一个月。一个月后，不管案件最终判决结果，至少有一个或一批真正的大赢家：5亿美元回扣的幕后获益者。司法的枪口本应瞄准这批人才是。但法国国防部坚守“国防机密”不解密，结果司法部门只好对回扣案本身画上了一个不干净的句号：无法审理而不予起诉。弃主案不顾而揪住“予案”不放，岂非本末倒置?其中的奥妙，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