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本贵
一
钱如怎么都不会想到,溪口乡说没就没了。县里今年搞了一个大动作,撇乡并镇,达到精简机构,压缩财政开支,提高乡镇机关工作效率的目的,溪口乡七个村,八千多口人一下就变成田庄镇的一份子了。乡政府没有了,乡干部都走了,乡小学合并到镇中心小学去了,乡信用社不存在了,乡邮政所也撤掉了,乡医院也搬走了,一句话,乡政府所在地现在只剩下几栋空空荡荡的房子了。但乡民政干部钱如没有走,原溪口乡党委书记,现在的田庄镇镇党委书记邹明杰要他留在溪口这个片工作一段时间,“钱民政啊,几十年来溪口的群众都习惯了,有什么事情就到这里来找领导,这里还得留下一个干部啊。我看全乡一十八个干部中,你在溪口工作的时间长,群众基础好,口碑也不错,最适合做这个留守干部了。你的任务分两个方面,一是上传下达,二是维护溪口这个片的和谐稳定,解决群众的矛盾和纠纷,抓好溪口这个片的各项工作。当然,我邹明杰不会要你把过去一个乡的工作全都包下来。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向镇政府汇报,我们大家一块来解决。你兢兢业业工作三十年,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想办法把你的级别解决一下的。'过后邹明杰还笑着说:“你钱如往后就是溪口这个片的一把手了,希望你在这里站好最后一班岗啊。”
邹明杰说到做到,半个月之后,钱如就由过去的一般干部变成副乡级领导了,人们再也不叫他钱民政,而是叫他钱副了。钱如除了感激邹明杰,他的心里又有一种隐隐的失落,县里有规定,副乡级干部满五十二岁退二线。钱如明年二月二十六号满五十二岁,也就是说,明年的二月他就要回家去过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去了。这样想的时候钱如就觉得时间的珍贵,他就想把这几个月的工作做好,为了邹明杰,也为了给自己几十年的工作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还是邹书记预料到了,溪口七个村的群众办事解决问题找惯了溪口乡的领导,不习惯再走二十里路到田庄镇去,钱如一个人够忙的了。开始的时候,钱如工作得特别努力,他真的有一种做一把手的感觉。钱如参加工作三十年,一直在乡镇基层工作,而且一直做的民政工作,民政工作很简单,哪个家庭人多劳少,是特困户,哪个家庭出现了天灾人祸,需要县里补助照顾,或是哪个村发生了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他就把情况如实反映上去,如果他亲自到县里跑几趟,多争取一点这样补助那样照顾,让那些特困户把艰难的日子平平安安的过下去,让那些遭受天灾人祸的人家克服困难,看到希望,走向光明,他的工作就算是很出色的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溪口七个村的各项工作,各种问题他都要接触,都要处理。虽说邹明杰说处理不了的问题就向他汇报,但他钱如不是那种把什么事情都往上推的甩手干部,邹书记过去只管七个村,八千人,现在邹书记管着过去三个乡的二十六个村,三万二千人,该有多忙,自已得努力把工作做好,尽量不把问题往上推才是。钱如每天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在村里跑,这一跑他就觉得抓全盘工作不容易,做一把手不容易,虽说如今农民不要上交各种税费,国家还有这样钱那样钱往下拨,但计划生育,农田基本建设,植树造林,山区开发,保持安定团结,这几样工作就把你弄得脑壳发胀,夜里睡不着觉。加上如今世界经济不景气,渐渐波及到我们国家来了,大量的农民工返回家乡,给社会稳定造成了一定的压力,这些问题他也得考虑。其实,几个月下来,钱如觉得这些摆在台面上的工作还比较容易摆平,更难缠的还是那些桌面下的问题,比如,他从县里给溪坪村弄来二十万块钱抢修那道今年五月涨水时被洪水冲蹋了的河堤,洞垭村的村主任伍尚怀就天天缠着要他到县里去给他们村也弄点钱来把洞垭村出山来的那道坡炸一炸。他哪有那么大的本领说弄钱就能弄到钱。人家溪坪村河堤五月被洪水冲垮,三百亩水稻失收,是县里挂上号的大灾,县委书记亲自来看过的,溪坪村一千口人就靠着河弯这三百亩水田过日子,不把这道堤坝修好,民心就不稳。洞垭村的村主任伍尚怀就跟他钱如赌气了,手板手心都是肉,你钱副怎么就偏心呢。钱如问他什么事情他都说不知道,布置他什么工作他都说难得完成。再比如,松树坡村村主任王义仁的老婆跟村民扯皮打架,王义仁要钱如出面解决,钱如经过调查,觉得是王义仁的老婆不对,有点仗势欺人,自已不能把屁股坐歪了,说了几句公道话,王义仁居然骂他不是个东西。还有牛栏冲村,张姓和李姓是这个村的大姓,多少年来一直存在宗族矛盾,两个姓的人常常为着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就像是一个火药桶,点上一点火星就会爆炸,前不久,一个张姓的小伙和一个李姓的姑娘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相爱了,弄得两姓的人差点又刀枪相见,钱如赶紧找到村主任张松,张松两手一摊,说:“这个事情我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要结婚的话他们日后就再别回来了。气得钱如只差骂他张松的娘了。可是,钱如知道这些村领导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他们他钱如就会像瞎子丢掉了拐杖一样,工作就没办法做了,只得像磨心一样左右周旋,能马虎的就马虎,能打哈哈的就打哈哈,能装糊涂的就装糊涂。
这天天黑的时候,钱如骑着破自行车刚刚从溪坪村河堤工地回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断断续续的怪叫起来,钱如心想一定又是哪个村要找他解决问题,连忙跳下车,对着手机大声道:“再大的问题今天也不处理了,我的肚子饿得只有三个指头厚了。”
可是,对方却没有吭声,钱如以为又是自已的手机短路了。钱如的手机是买的人家的二手货,经常是该出声的时候不出声,不该无声的时候又有声音了。钱如扬起巴掌重重地在手机上拍了几下,骂道:“你个狗杂种,每到关键的时候你就哑巴了。”过后又对着手机喂了几声,这时,那边又说话了:“你发什么脾气,我问你国庆节回来不回来。”
钱如才知道是妻子胡卉打来的电话,有些没好气地说:“不回来。还是二十岁呀,天天想的那个事情呀。”
胡卉气得在那边大骂:“你个老不死的,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说彩印厂刘经理答应让我们儿子到他那里上班的,还不赶紧去落实一下,儿子等得急呀。”说着就把电话挂断了。
钱如拿着那只经常要拍打才能听到声音的手机,不由笑了,我还以为又是哪个村有人扯皮打架了,原来是老婆打来的电话。心里想老婆不提醒自己,还真的忘记明天是国庆节了。国庆节是长假,黄金周,五天休息,自已是得回去一趟,把儿子的工作落实一下,儿子上班了,自已心里就踏实了。钱如抬头看了看面前几栋空空荡荡的房子,打开办公室旁边那间房子的门,开始生火做饭。
不管工作再多,再忙,再难缠,钱如还是应该高兴的。钱如高兴的理由有很多,但主要有这么几个,一是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居然解决了副乡级待遇,这是他工作三十年来从来都不敢想的。一个基层乡镇的民政干部,而且过了五十岁,要解决副乡级谈何容易,简直就是天上掉的一个大馅饼让他钱如给拾着了:二是在他快退下来的时候他能够尝一尝做一把手的滋味,当然他不是做的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但那种感觉还是有的,忙也好,烦也好,难缠也好,心里还是很舒服
的。当然,他还有一个最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个事情只能在他心里暗暗的高兴,谁都不能知道的,谁都不能告诉的。三个月前,洞垭村年轻漂亮的寡妇田桂花居然鬼不知神不觉的爬上了他的床,现在想起来他虽然还感到很后怕,但他也觉得很刺激,很受用,还有一种满足感。
现如今的社会风气真的没得说了,什么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什么不包二奶,日子过得就不精彩;什么养个情人。生活才有激情:什么一辈子只翻老婆一本书的男人算不得真正的男人。还有许许多多关于男人和女人的荤段子,不想听也往耳朵里灌,不想看也往眼睛里撞,钱如就知道某某干部有一个情人,某某同事有一个相好,某某人每次到县里去开会就到金海岸去按摩,所谓按摩实际上是找小姐。钱如有时心里也想翻一翻老婆之外的女人的那本书,但他有那个贼心没有那个贼胆,他担心出事,俗话说骑牛的没有碰着,骑马的又碰着了,那才叫羞啊,一辈子清清白自走过来,到头来在这个问题上出事,不值。再一个,他钱如口袋里没有钱。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口袋里从来就没有揣过一百块钱,人们说不怕口袋里的钱多,就怕口袋有个漏水洞,他钱如口袋里的钱本来就不多,却有一个漏水洞,能有那个条件去潇洒么。多少年了,他口袋里的那个漏水洞就是漏到她田桂花那里去的。不过,以前钱如对田桂花的关照只是出于同情,出于好心,从来就没有想要得到她。要说他不喜欢田桂花那是假的,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他就知道有许多男人喜欢田桂花。如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他的床要跟他做那个事情,他当然高兴,心想我也翻一翻老婆之外的女人这本书的滋味啊。
钱如的晚饭很简单,一碗米饭,两个小菜,小菜是自已种的。乡干部们都走了,过去的一些附属机构也都没有了,几栋砖房全都是空空荡荡的,房子周围的花园呀,菜地呀都荒芜了,随便种点什么菜都吃不完。
钱如端着饭碗,他的思想就有些开小差,田桂花这时要是来了那该多好。这样想的时候他就想起那次跟田桂花上床的情景,其实那次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一是那天晚上他喝了点酒,脑壳有些迷迷糊糊;二是他太紧张了,生怕外面有人来敲门。当时他只感觉到自已就像是漂浮在一面微浪荡漾的水面,柔软而温暖,没有觉出那种不同寻常的刺激,甚至连田桂花在下面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田桂花要是现在来了,他或许就会比那一次自如多了,这样想的时候,他又暗自骂自己道:钱如,你老不正经啊,人家给你一次你还想人家给你二次么。人家给你一次那是人家感你的恩,想一想,那次自已就不该往人家身子上面爬,那一爬就把自己十年来做的好事全变成有目的的了,全变成心怀不轨了。
这时,钱如听到外面走廊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心想这个时候哪个会来昵,要是哪个村的村主任来找他明天去村里解决问题,他是决不会答应的,天大的问题他也不会去解决,他明天是决计要回家去的。如果不是哪个村领导来找自己,那又会是谁呢?田桂花真的会再来么,她要是真的来了,自已该怎么办呢?
一个身影闪进门来,钱如的心跳不由地就加快了,进来的不是什么村领导,也不是别的村民,果真是田桂花。钱如对着操场那边的几栋空房子张望了几眼,说:“天黑了,你来做什么?”
田桂花漂亮的脸面流露出一种暧昧的笑样,说:“天黑我就不能来了,前次我不也是天黑之后来的么?”田桂花有意把手放在自已的肚子上摸了摸,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钱如就不松开。
钱如不看她,一边吃饭一边说:“来找我有事?”钱如努力把心定了定,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往那个方面想了。人家田桂花才四十岁,长得又漂亮,那次就已经很委屈她了。她一定是有事情要找自已。
“没事就不能来了?”田桂花还是一副笑笑的样子。
“如果没有事情,最好不要来。特别在晚上,别人看见不好。”
“乡政府就你一个人,谁能看见我来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钱如过后问道,“小玉在家做什么?”小玉是田桂花的女儿,今年七月大学毕业之后没有找到工作,就回农村来了。
“除了跟我哭,跟我吵,别的还能做什么?”田桂花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流露出一种无奈,过后又把手放在肚子上摸着。
钱如还是不看她,只顾着吃饭。钱如的确很饿了,早晨骑着辆破自行车去溪坪村河堤工地,鼓着眼睛看着村民修河堤,在工程质量上他一点都不敢马虎,这是他工作三十年来最后的一个句号,他必须要把这个句号打得很圆满,从大处讲,才对得起政府,从小处讲,才对得起邹书记,当然,河堤修的质量好,受益的还是溪坪村的群众。一天下来,他也饿得肠子打绞了。
“只顾着自已吃饭,也不看看我的肚子。”
田桂花这时又开口说话了,她说出的话让钱如大吃一惊,钱如说:“你的肚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回去。”
田桂花说:“你看看我的肚子,我就回去。”
钱如说:“不要在我面前没脸没皮的。”不过,他还是抬起了头,眼睛向她的肚子瞅去。这一瞅钱如就好像瞅出了什么问题,他发现田桂花的肚子有些不正常,那件碎花衣衫似乎隆起来了许多,钱如的心里不由起了狐疑。
田桂花说:“我有了。”
钱如说:“你有不有跟我说什么。”
“才三个多月,还只是一个血球球,不过这个血球球是你的。”
钱如的脑壳里面轰的一声响,骂道:“你扯鸡巴蛋。”过去钱如从来不好意思在田桂花面前说这样的痞话,他是被她的话吓着了,出口就没有遮拦了,“俗话说寡妇的裤子不经扯,谁知道你肚子里的血球球是谁的。”
田桂花那张漂亮的脸面就有些扭曲了,泪水成沟儿流下来,“我虽然是个寡妇,但我不是那样的人,跟你有那么一次,还是为了还你的情。我从来就没有跟别的男人做过那个事情,你要是不承认肚子里的这一团血球球是你的,就让他生下来,日后我就让孩子做那个DNA”
钱如额头上就鼓出汗水来了,说:“还不快到医院把那团血球球做掉。”
田桂花说:“你刚才说孩子不是你的,你担心的哪样,我肚子里的血球球做不做掉与你有什么相干。”
“溪口这一个片七个村的大事小事我都要管,计划生育是大事中的大事,怎么不与我相干。”
田桂花说:“我怀孩子与计划生育无关,我头胎生的是个女儿,生二胎不违犯计划生育政策。”
“孩子他爸爸是谁?”
“孩子生出来了,就知道他爸爸是谁了。”
钱如骂道:“我是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跟你说正经的。你要是不承认孩子是你的,我就把孩子生下来。”
钱如说:“好吧,我承认我钱如倒霉,撞着鬼了,你明天到医院把那团血球球做掉吧,算是我求你。”
“快四个月了,你叫我去做掉我就去做掉呀?”
钱如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把口袋里所有的零票加在一块,才八十三块钱,递给田桂花说:“我口袋里有多少钱你比我还清楚,明天就去做掉。下个月我家胡卉给我钱了我再给你二百块钱。”
田桂花说:“我不会要你的钱。”
钱如着急地说:“那你要什么?”
“我家小玉在家里待了几个月了,你得帮忙给她
找个工作。她读书你帮了大忙的,你干脆好事做到底吧。”
钱如说:“我早就说过了,我要是有那个能耐,不用你说,我早就给她找工作了,我儿子在家待三年了,还没有找到工作呢。”
田桂花说:“你如今不是副镇长的待遇了么,为什么不用一用手中的权呢。”
钱如有些哭笑不得,“你以为解决一个副乡级待遇就有多大的权力了,这样的副乡级多的是,谁会把我当盘菜。”
“那我可不管,不给我家小玉找个工作,我就不做掉肚子里的血球球。”
钱如说:“你是要逼我?”
“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你是我家的恩人,我家小玉要是没有你,做梦都别想读大学。从我家小玉读初中二年级开始,八年来,你总共给我们家小玉二万二干四百五十块钱,这些钱对于有钱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从你口袋里拿出来却是不容易,我知道这些钱是你从生活费里面攒下来的,为了我家小玉,你把烟也戒掉了,酒也戒掉了,用的手机是人家用过的二手货,骑的自行车也是破的,甚至荤菜都不吃了。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的。可是,我是没有办法,我家小玉这一读大学,把心读高了,不愿意待在农村了,就更别指望她种那八分责任田了。城里没有亲戚朋友,我家又没有那个能力求人,哪里找得到工作,你叫我怎么办啊,只有来找你了。”田桂花说着就哭了起来,“我知道我这样不地道,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钱如的心里乱如一团麻线,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正在咝咝燃烧着引信的炸药包,他有些气极败坏地说:“好吧,小玉的工作我去给她找,你明天就去把肚子里的血球球做掉。”
田桂花说:“什么时候我家小玉上班去了,我就到医院去。不过你得快一些把小玉的工作找到,我肚子里的血球球可是在飞飞地长,到时候我这件碎花衣衫就遮不住了啊。”田桂花这样说着,转身就走了。
钱如看着田桂花的背影想骂一句娘,却没有骂出来,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脑壳上,骂自已道:“那天我怎么就鬼摸脑壳往她身子上爬呢,就那么一次就让她怀上血球球了啊。”
可是,现在怎么后悔都迟了,田桂花的肚子的确是隆起来了,她要不愿意把那团血球球做掉,自己的一切就都完蛋了。钱如真有些像热锅里的蚂蚁了,可是,他到哪里去给小玉找工作呢。自已一辈子蹲在乡角落里,无权无势不说,连能求的人都认不得几个。
一个晚上,钱如没有睡着觉,他翻来复去地想,田桂花是不是知道自己给儿子找到工作了,就来讹诈他,要自已给她女儿也找个工作。可是,他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怎么说,田桂花都不会这么做,怎么说,他钱如是有恩于她田桂花的,那次她自已送上门来,就是说要感他的恩。她怎么会昧着良心讹诈他呢。
十年前,田桂花家在洞垭村算得是日子过得比较富裕的人家,她男人买了台小四轮跑运输,把土特产从洞垭运出山,把日用百货从乡场上运回去,一年有上万元的收入。洞垭村的女人都羡慕田桂花吃得好穿得好,还不要下地汗爬水流做农活,那衣着打扮能跟城里人比。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她男人开着小四轮从洞垭出来,在洞垭坡上翻了车,活活被摔死了。男人没了,田桂花家像是蹋了天,瘫痪在床的婆婆要照顾,女儿要读书,家里原来积攒的一点积蓄很快就用完了,她家一下从村里的富裕人家变成了贫困户,穷得连饭都吃不上。钱如是溪口乡的民政委员,管的就是哪家吃不上饭了,哪家遭受天灾人祸了,需要政府救济了。他常常向县里要一些钱粮接济田桂花家,两年之后,田桂花的婆婆去世了,田桂花家的日子却并没有好起来,婆婆生病吃药欠下的钱没有还清,女儿又上了初中。人们说田桂花是溪口乡的一枝花,身材长得好,脸盘长得好,皮肤也长得好,可是田桂花命不好,嫁了个好男人居然短了命,或许她本来就不该嫁给农民,她应该嫁给当干部的,或是嫁个做生意买卖的有钱人。要她靠做阳春挣钱盘送小玉读书那是难上加难,这个时候钱如再向县里给田桂花要钱送女儿读书是不可能的,溪口乡是贫困乡,比她家困难的大有人在。钱如只得每个月从老婆给的生活费里拿出一点钱给她盘送小玉读书,开始的时候他的工资低,老婆给他的生活费少,他给小玉的钱也就少,后来他的工资慢慢往上涨,给小玉的钱也就慢慢加多,直到今年七月小玉从大学毕业。
自已帮田桂花盘送小玉读书是不是错了,要不是帮着田桂花盘送小玉读书,自已就不会跟田桂花有那么一个晚上,田桂花也不会逼着自已给她女儿找工作。这样想的时候,钱如真的很后悔。要不是自已找了这么一个麻烦事,再过四个多月就退二线了,可以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回家休息去了。
二
早晨起来,钱如的脑壳像是灌了铅,昏昏沉沉的。一个晚上,钱如翻来复去地想,最后决定先把人家答应儿予的那一份工作给田桂花的女儿小玉算了,小玉不上班,田桂花肚子里的那个血球球就是个祸害。钱如早饭也不吃,就往下面溪口大桥赶,每天溪口有一趟中巴车跑县里。十多年前,钱如的老婆在县城买了一套二手房,把家搬到县里去了。
钱如刚刚赶到溪口大桥,一辆中巴车就从洞垭村方向开过来,钱如认得开中巴车的司机,名叫杨杰,洞垭村人,中巴车是他自己买的。钱如扬了扬手,中巴车就停了下来,杨杰把脑壳从车窗伸出来,问道:“钱副,回城里去?”
钱如烦乱的心里有了一点点得意,自己这才解决几天的副乡级待遇,他居然也知道了,说:“今天国庆节啊。”
杨杰说:“国庆节,你们国家干部有五天长假呢。”杨杰过后说,“你们好啊,解决一个待遇,工资就往上涨一级,我们做农民的,一辈子都得勤扒苦做啊。”
钱如说:“你跑一天车,抵得我一个月,还不满足呀。”
钱如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实在说,钱如算是很幸运的了,三十年前,钱如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又回到农村修地球来了,在农村汗爬水流做了一年阳春,他真的受不了那种苦,不但劳动苦,还吃不饱饭,饿肚子。后来,他跟着村里一些青壮劳动力去县里修电站。那时在集体,县里修水利修电站修公路只要向人民公社下一道指令,人民公社就会把成千上万的劳动力往工地上调。钱如是高中生,有文化,他没有像别的劳动力那样在电站工地做重活,他被分到电站工地宣传组搞宣传,具体工作就是写点宣传稿送到电站工地指挥部广播站去广播。钱如对这份即轻松,又受人尊重的工作十分的看重,他知道不好好干,他就会跟大伙儿一块去做苦活。他写的的稿件不但在电站工地广播站广播,县广播站还拿到县广播站去播,电站工地的领导喜欢他,县里领导也喜欢他,说他是一支笔杆子。二十二岁那年,他被县里录用为国家干部,他从此跳出了农门。他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溪口乡,但他再没有干他的本行,做宣传报导工作,他做的乡民政委员。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工作最好不过了,那时农村穷,农民没得饭吃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有的家庭一家几口人甚至共穿一条裤哩。他钱如是农民出身,对困难人家感同身受,能从县里要点钱要点粮要点旧衣服旧被子来接济这些穷困人家,那是行善积
德的好事啊。钱如在溪口乡一干就是八年,之后调到大坪乡干了五年,再后来又调到田庄乡干了六年,再再后来又调回溪口乡来了,也就是说,工作快三十年了,他就在三个乡打转。钱如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就结婚了,他找的是一个名叫胡卉的农村姑娘,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找城里的姑娘,也没有能力找有工作的姑娘,城里的姑娘和有工作的姑娘要挑条件,讲门当户对,他的家庭条件不好,父母年老多病,他自已也长得不怎么的,矮矮的个子,五官也不怎么匀称。不过,他一直有一个心愿,要把家安到城里去,像城里人一样生活,结婚的那天夜里,他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跟妻子胡卉说了,胡卉跟他一样,虽然也是农民,却向往城里人的生活,当然十分支持他的打算,从那以后,钱如把每个月的工资全都交给了胡卉,胡卉把他的工资分成三份,给钱如一点做生活费,给钱如的父母看病花一点,剩下的钱她全都存起来了。十多年之后,胡卉居然拿出了几万块钱在县城买了一套二手房,如愿的把家安到城里去了。钱如多病的父母在城里生活了几年之后才去世,两老都说这辈子他们能在城里住了几年,死也值了。钱如当然要感谢贤惠又能持家的妻子了。他决定要好好的干几年工作,多为贫困人家做点好事,做点实事,退休之后就心安理得的去城里跟妻子过清闲的日子。这一撤乡并镇,他钱如解决了副乡级,把他跟老婆团聚的日子又往前拉上了几年。让钱如没有想到的,田桂花居然在中间插了这么一杆子。肚子里的那团血球球居然有三个多月了,自己一辈子胆小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到头来却栽倒在她田桂花的脚下了。
杨杰说:“钱副,你在溪口乡做了许多的好事,大家都说你是为群众办事的好干部,你退二线之前,要是把洞垭那道急转坡弄直了,削平了,洞垭的群众会给你立碑的。”
钱如说:“我也想弄点钱来把那道坡给劈下来,把急转弯再弄直一些,洞垭村的群众出山进山就更方便了。可是,现如今国家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实在关照不过来啊。”钱如办事的风格就是能办的事情他就答应,不能办的事情他是不会开空头支票的。通往洞垭村的那条村级公路一段陡坡弯道要想削平取直,没有二十万是拿不下来的,这个数不是他钱如一个副乡级说办就能办得到的。
杨杰说:“钱副你偏心,修复溪坪大堤你能从县里弄来二十万,我们洞垭那道弯你为什么弄不到钱啊。溪坪村那道堤不修不会死人吧,洞垭那道陡坡不削平,弯道不取直,随时都有翻车死人的危险啊,田桂花的男人就是在那条陡坡上翻车摔死的,田桂花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寡妇。这些年来,那地方哪一年没有翻几次车,虽说没有死人,伤残的人还少么,杨榜几个人至今都是拄着棍子走路。钱副,是不是洞垭村什么人得罪你了,我看洞垭村的人对你很不错的啊。”
钱如额头上的汗珠都鼓出来了,生怕从杨杰口里说出有关他与田桂花的什么来,他说:“我再向镇里县里反映一下洞垭村公路的维修方面的问题吧。看能不能争取到一点经费。”
钱如回到县城自己家里的时候,儿子钱明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电视,看见父亲回来,就把电视关了,问爸爸道:“爸爸,我什么时候上班?”
钱明两年前就大学毕业了,他在大学学的是电子计算机专业,当时这个专业要找个工作还是不难的,可是他一门心思想考公务员,连着考了两次,两次笔试都考上了,两次都是面试的时候被刷了下来,钱如以为儿子的性格比较内向,口才也一般,刷下来也在情理之中,有人却对他说面试里面的文章大得很,要他晚上走动一下,这就把钱如和他妻子胡卉给难住了,他们知道晚上走动的意思是什么,可他们没有那个能力。钱明知道考公务员的希望很渺茫,这才松口对母亲说他不再考公务员了。
钱如有些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是回来给你想办法的么,你说不考公务员了,就有工作等着你的呀。”
钱明无可奈何地说:“我在家待业两年了。”
“谁叫你好高骛远。今年我们省有二十万应届毕大学毕业生,找工作更难了。”
“你不是说县彩印厂刘经理答应了么?”
“八字没得一撇呢。”
前不久,钱如的一个朋友请县彩印厂刘经理吃饭,把钱如也叫去作陪,酒席上刘经理说他的厂子准备再进一套先进设备回来,到时候需要一个电脑制版的人才。钱如问刘经理要什么大学毕业的,刘经理说要是业务过硬,工作肯干,一般大学的毕业生也是可以考虑的。钱如说,我儿子在大学学的就是电子专业,考了两年公务员,笔试都考上了,面试却被刷了下来,你能不能让我儿子去试用一下。刘经理很高兴,说考了两年公务员笔试都考上了,说明你儿子的学识水平还是不错的么,那个面试不能看出水平的,里面有很多讲究的。“等我到上海把设备进来,就让钱明来厂里上班吧,不用试用了,你回家对你儿子说,要他好好干,前途不比公务员差。”
可是,如今这个好机会不能给钱明了,他钱如得先解决他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他对儿子说:“彩印厂那边的工作只怕没有指望了,你在家再安心待一段时间,明年二月我就退下来了,那时我就专门给你找工作。”
钱明就不做声了,脸色有些发黄,一副沮丧的样子。钱如的心里有些发痛,儿子再这样在家里待下去真的只怕要出事的。可是,钱如有什么办法呢,他先得把田桂花肚子里那个血球球解决掉啊。他匆匆出门去了,他知道妻子胡卉在中心市场摆小菜摊子。胡卉是个勤劳的女人,持家的女人,那时跟钱如结婚之后,她没有像别的乡干部的女人那样跟着男人住在乡政府,靠着男人的工资养活,她在农村除了尽心尽意侍候多病的公公婆婆,还种了许多蔬菜,春天苋菜黄瓜,夏天茄子豆角,秋天南瓜芋头,冬天萝卜白菜,种的蔬菜自已吃差的,好的挑到乡场上卖。跟钱如结婚十多年,就能拿出几万块钱在县城买房子,决不仅仅只是他钱如一个人的功劳。带着一家人进城之后,胡卉还是没有闲下来,她同样摆小菜摊子卖小菜。钱如好多次要她别摆摊子了,五十岁了,该休息休息了,他的工资能养活一家人了,她总是说等他退休之后她就休息。
钱如并没有去中心市场,他径直去了彩印厂,他要把儿子换成杨小玉来上班的事情跟刘经理说一说。杨小玉也是大学毕业,也是学的电子计算机专业,县彩印厂如今是他刘经理的私营企业,他要的是有用的人才,不对他说清楚,他就不会要杨小玉。
刘经理看见钱如走进办公室他的脸面就显出了一种无奈,说:“老钱,我答应你的事情已没指望了。”
钱如心里一沉,问道:“怎么了?”
“我的新设备还没有买来呢,不知道谁把消息透露出去了,县里一位领导把他的一个远房侄子就强行塞进来了。”
钱如的脸面一下就黄了,“怎么会是这样呢?”
“这位县领导的侄子只是个大专毕业生,肯定没有你儿子行,可是,我敢不要么,我要是不要他的侄子,我的彩印厂只怕就办不长久了。”
“能不能再给我想想办法?我儿子不进来就算了,我再给你推荐一个好人才。”
“没有地方安排工作,再有好的人才也没有用。进来一个人,我就要多发一个人的工资,我负担不起啊。”
人背时鬼摸脑壳。是哪个狗杂种这个时候又在中间插一杆子啊,这不等于要我钱如的命么。钱如离开彩印厂的时候他觉得眼睛有些发湿,揩一把,居然全是泪水。
钱如兢兢业业工作三十年,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他也不会为之所动,他知道这一份工作来之不易,可是,天亮的时候却洒一泡尿水在床上了。现在想起来,犯这个错误的责任还在田桂花的身上,那次田桂花要是不主动脱掉裤子,他是不会做那个事情的,当时,自已还以为田桂花真是为了感谢自已,才那样的,现在想起来,田桂花是有预谋的。这时,钱如又责备起自已来,还是自己思想有问题嘛,老是想着那些包二奶养情人翻旧书新书的段子么,倘若做到坐怀不乱,田桂花即使把自己拖上床,自已不干,她有什么办法。
钱如心烦意乱,六神无主,不知不觉就到中心市场来了。中心市场离家不远,那时买房子的时候胡卉要把房子买在离中心市场不远的地方,胡卉是有打算的,她进城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能更多的挣钱过日子。胡卉是个好女人,好妻子,自已却背着她搞别的女人,还把别的女人肚子里搞出了一个血球球,实在太不应该了。
胡卉的小菜摊子摆在中心市场门口,那个地方生意好,来买小菜的人进进出出都要从她的小菜摊子旁边过。只是热天太热,冷天太冷。热天的时候太阳出来就照到那里了,冬天寒风呼呼地吹,钱如要她换换地方,她不同意,说门口一天能多挣几块钱哩。
钱如来到中心市场门口的时候,胡卉正在给人称白菜,旁边一个伙伴说:“胡卉,你老公来了。你的老公真好,升官了,还往你的菜摊子上跑。”
胡卉扭头对钱如道:“你不是说不回来的么?”
钱如说:“五天假,当然要回来的。”
胡卉说:“看见儿子没有?”
“刚才还在家里的。”
“趁着这几天假你把儿子的工作落实一下,上班了,儿子心里踏实了,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钱如说:“我回来就是弄他的事情来的。”
“那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刚才到刘经理那里了,那里的工作没指望了。”
胡卉菜也不卖了,着急地问道:“怎么又黄了?”
“现在的事情就这样,上班了,拿到工资了,才算数。”
胡卉说:“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家钱明这些日子心情特别不好,可别弄出什么事情来啊。”
钱如说:“你不要太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几天要是给儿子找不到工作,我还有几个月就退下来了,那时再慢慢想办法吧。'J钱如这样说着就走了。钱如在街上慢无目的的走着,心里又想起三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的事情来了。就在六月的时候,溪口乡一切该搬走的都搬走了,原来热热闹闹的溪口乡政府,一下变得冷冷清清了,偌大的一个院子就剩下他钱如一个人了。那天钱如从松树坡村处理问题回来,天已经黑一阵了,他感到有些累,吃饭的时候还喝了许多的酒,酒是大坡村的村主任前天到他这里来商量工作的时候给他带来的包谷烧,喝起来落口消融,却容易醉人,两碗下去他就有些头重脚轻,眼睛长毛了。之后,他就一个人坐那里看电视,耳朵却听着摆在凳子上的手机,他的这只手机当时是花三十块钱买来的,也不知道别人用了多久才转到他的手上来,毛病实在太多,能把彩铃的响声变得像是杀猪一样的嚎叫,接电话的时候还要常常给它几个巴掌它才肯给你传来几句断断续续的话。这个时候,田桂花就来了,田桂花的脚步很轻,进了门钱如才知道。钱如问她这么晚来做什么?田桂花说:“我来对你说个话。”
钱如给她摆了一把椅子让她坐,说:“你家小玉毕业了吧?”
“毕业了,前几天回来的。”田桂花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睛有些发湿,声音有些哽咽,“要不是你,我家小玉是读不起大学的。”
钱如说:“这个话你不要对别的人说。”
“我知道,你不想做那样的好人,再说,我的身份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但是,我把你的恩情记在心里的。你帮助我们家十年了,开始的那两年你从县里给我家要来的困难补助款是二千二百块钱,后来的八年你个人给我家小玉读书的钱共计是二万三千四百五十块钱。”
钱如说:“你记着这些做什么呢,小玉能把大学读毕业。日后能找个工作,你的苦也就算熬出头了。”
田桂花说:“你的大恩大德我就这样忘记了,还算是个人么。”
钱如说:“不要记着这些,我说了,我看见小玉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读书的成绩也好,不读大学真的可惜了。”钱如的脑壳有些发沉,眼睛有些发花,看田桂花的时候,她的那张原本好看的脸就变得更加的好看了,像一朵带着露滴儿的芍药花,心里想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呢?
田桂花这时又开口说话了:“我一直想还你的情,感你的恩,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田桂花这样说的时候就走进他的房里去了。
钱如的心有些发跳,有些头重脚轻地跟进了房。钱如喜欢田桂花,但钱如从来就没有往这个上面想。他有许多的顾虑。现在,这个女人突然自已爬到他的床上去了,而且说是要还他的情,感他的恩,他除了惊喜,就是紧张,就是激动,懵懵懂懂地就爬上了田桂花的身子,田桂花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甚至连田桂花的身子也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白皙,身子下面是一片柔软……
没有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麻烦跟着就来了,儿子的工作八字没得一撇,田桂花的女儿又要自己找工作,儿子的工作没找到不过就是老婆哭一哭,吵一吵,儿子赌几天气,田桂花女儿的工作一天不找到,田桂花肚子里的那个炸药包就有一天的危险。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儿子钱明一直欲言欲止,钱如知道儿子还是想在他这里得到一点给他找工作的信息。儿子就是这样的性格,内向,腼腆,不爱说话,不然,连着考了两届公务员笔试都考上了,面试的时候却被刷了下来。他说:“中午的时候我已经跟你妈说过了,彩印厂刘经理已经明确回我的话了,那个工作岗位已经被别人给占去了。现如今就这个样,要说权我才是个副乡级,要说钱我的工资才一千多块,你妈天天摆摊卖小菜,一个月赚不到八百块钱。儿子你要理解你爸妈的难处,我们只有慢慢等机会了。”
钱明没有做声,情绪变得十分的低落。胡卉连忙说:“钱明你别急,你爸会给你想办法的。”
钱明说:“今年县里又回来一千多应届大学毕业生了,工作是越来越难找了。”
钱如说:“你知道这个情况就好,不过再难我也会给你找到一个工作的,还有四五个多月我就退二线了,回来专门做这一件事情,我就不相信做不好。”
钱明再没有做声,放下饭碗进房去就再没有出来。
胡卉说:“上次刘经理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呢?”
钱如有些没好气地说:“我不是对你说了么,我们没有那实力搞定人家啊。你着的什么急,我会想办法给儿子找工作的。”
胡卉就不再做声了,洗过,就睡去了。钱如心里有事,坐立不安,也跟进房来,他看见胡卉躺在床上等着他的。钱如基本上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要做那个事情。可是他今天一点情绪都没有。
胡卉说:“你不要了?”
钱如说:“只怕不行。”
“没有上来你怎么知道不行。”
钱如就上去了,可是,不管胡卉怎么配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胡卉说:“你还在想钱明的事情?”
钱如说:“我着急啊。”
胡卉一把将他推下身子,说:“不是我在你面前唠叨,我们家钱明在家待业两年了,你是得认真对待才是。”
钱如发脾气说:“我还要怎么对待,两年来我怎么做他的工作他就是要考公务员。上个月他才说不考公务员了,我没权没势,说给他找工作就有工作等着他了?”
胡卉问道:“这次你准备在家住几天?”
“国庆节五天假,我就跑钱明这一件事情,十月五号回溪口去。”钱如心里却在想,这几天不给小玉找到工作,他钱如就只有跳门前的沅江了。
三
第二天早晨起来,钱如就坐在那里发呆,他想着县里还有哪些熟人能帮上他的忙,先解决小玉的工作,小玉是个女孩子,一般的工作她做不下来,最好要专业对口才行。吃早饭的时候,洞垭村村主任伍尚怀却给他打来电话,伍尚怀在电话里大喊大叫,说不得了了,早晨杨杰的中巴车在洞垭那道陡坡上翻车了,车翻得稀烂不说,车上的十几个人全受伤了,其中三个重伤,现在都住在镇医院里。钱如吓出了一身冷汗,骂道:“杨杰那个杂种,把中巴车也当小四轮开,把车开得飞快,我昨天就是坐他的车上县里来的,我对他说,十年前田桂花的男人翻车翻死在洞垭那道坡上的教训你得记着,车上不是坐的你一个人,坐的你的乘客,你不能把你的乘客的生命当儿戏。果然就出事了啊。”
伍尚怀说:“现在怎么骂都迟了,问题还得处理啊。”
“怎么处理,要杨杰掏钱给伤者治伤。看看他的车保险了没有,如果保险了就找保险公司去。”
“像你钱副那样说的就好了。”
“不是我说的这样还是哪样?”
“你快回来,不然要出大问题了。”
钱如感到奇怪了,问伍尚怀会出什么大问题,伍尚怀却是吞吞吐吐不肯说,钱如尽管口里骂着娘,还是匆匆从县里赶了回来。
钱如首先去了镇医院看望了那十几个受伤的农民,安慰了他们几句,过后就把守在病房里的杨杰狠狠地骂了一顿,杨杰的火气好像比他还大,说:“那样的路,叫我怎么开车嘛。”
钱如说:“不能开车你就别开车啊。”
杨杰说:“要你这个留守干部做什么?”
钱如心想你杨杰把车往山坡下面开,好像是我的责任啊。钱如不跟他说了,交通事故自然有人来管你的。回到溪口之后,钱如又想起伍尚怀在电话里说的我钱如要是不回来是要出大事的话,到底会出什么大事呢,钱如给伍尚怀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伍尚怀跟杨杰一样,也是一副火气冲天的口气说:“我在村里处理问题,你快到洞垭村来一下吧。”
钱如只得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往洞垭村赶去。一路上他也没有猜出伍尚怀说的那个大事是什么。
洞垭村的群众今天都没有出去做活,村子里笼罩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沉寂。钱如来到洞垭村的时候,人们就把钱如围上了。伍尚怀说:“钱副,这个问题你必须要解决一下,不然,洞垭村还会出大事故的。”
钱如问:“什么事情要我解决一下?”
“洞垭那道陡坡啊。十年前田桂花的男人翻车死在那条坡上,使得田桂花年纪轻轻就守寡,这些年年年总要翻几次车,虽说没有死人,伤的人可不少,这次一下伤了十多个,还有几个重伤,杨杰家有这么一家伙完蛋了不说,那些伤残人可是要连累许多家庭的啊。”
钱如说:“上面的政策,村村通公路的经费由两方面筹款,一是上面给一点,二是下面筹一点,洞垭这条村级公路的修建我是知道的,全是由县里出的钱修的,现在要把那道坡降下坡度并截弯取直,要县里再拿钱只怕很难。这个情况我跟县里汇报过了,县里的答复就是公路已经由县里拿钱拉通了,修修补补的事情你们自己筹点钱弄一弄算了。”
伍尚怀说:“溪坪村那道河堤你不是弄到钱了么?”
钱如说:“这个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特殊情况,县委书记都下来看过了,并且当场表态给钱修复那条河堤的,我只不过催问一下,落实一下。”
人们就吼了起来:“现在洞垭这条公路翻了一辆中巴车,伤了十多个人,你把县委书记也弄来看看啊。”
钱如说:“我没那么大的本领叫得动县委书记。”
“你叫不动,我们就自己去叫。”
钱如知道这里人多口杂,说不清白,弄不好一些群众就会闹场子,对伍尚怀说:“我们单独去说吧。”
伍尚怀把钱如带到家里,说:“钱副,洞垭村的情况复杂啊。”
钱如说:“你给我打电话,要我下来,就是这个事?”
“这个事还不大?”
“我说了,你要向群众多作解释,国家的钱不是随便可以要得到的。”
“我开不得口,一开口他们就骂我没得用,人家溪坪村能要来钱,我伍尚怀为什么不能要来钱。”伍尚怀过后对钱如说,“钱副,我有难处啊,今年年底换届选举,我还想当一届村主任。不然我每月两百块钱的补助就拿不到手了。”
钱如如梦初醒。县里有个规定,村里的主要领导必须连续干满三届,退下来之后才能拿到每月的二百块钱的生活补助,村主任是民选上来的,伍尚怀担心年底群众不投他的票,被选掉,只得事事都看群众的脸色。钱如就不做声了,他想到溪口七个村有四个村的主要领导都已经连续干两届了,他们是不是也有伍尚怀这样的想法呢。他说:“不能说担心群众的选票,就不敢大胆的工作了。”
“这跟大胆工作无关,我从县里要来钱了,群众高兴,我也有政绩。”
“我说了,我会向县里争取的,你也要做好群众的工作,现如今国家对农民已经很重视的了,各种税费全都免掉了,国家还给农民这样补贴那样补贴,这样支持那样支持,农民就以为国家把什么都可以包下来。这样的依赖思想要不得,国家出钱把路修通了,有几个地方坡陡了,弯急了,自己弄一弄不就行了,还得国家出钱来弄么。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多,我们也要替国家想一想。”
伍尚怀做出一副怪样,说:“都要像你这样的好思想,贪污也就不会有了,腐败也就不会有了。我们国家早就实现共产主义了,”
钱如真想骂他几句,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他现在想的不是洞垭村一个村的事情,他想到另外几个村的事情去了,松树坡村的争山纠纷,野猪坡村的计划生育问题,牛栏冲村的宗族矛盾,这几个村的村主任要是都跟伍尚怀一样,为了选票,都不敢说硬话,主持公道,一味的迁就群众。那就麻烦了。这些日子先个别跟这几个村的主要领导谈一谈,做做他们的工作,然后开个会,防范于未然,实在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向邹书记汇报。邹书记把自己留在溪口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保持这一个片的安定团结,杜绝群欧群访事件的发生。
钱如最先来到野猪坡村,野猪坡村有三个计划生育对象。野猪坡村村主任周士礼果然面有难色地说:“钱副呀,我的工作有难度啊。”
钱如道:“你的思想我清楚得很,你是想连任,怕得罪了群众。你要知道计划生育一票否决。村里的票再多,也不能作数,乡政府可以把你弄下来。”
周士礼无可奈何地说:“你钱副是国家干部,村里的选票制约不了你,你帮我一把吧。”
“行啊,我肯定会帮你一把的。你说说,这三个对象现在在哪里?”
“我打听清楚了,一个在县城拾垃圾,一个在镇上做小买卖,一个住在她亲戚家的。”
“这几天我抽不脱身,过些日子我陪你去找他们。”
周士礼说:“还是当国家干部好,水旱无忧,我们这些做村干部的,要直选,得罪了群众,不投你的票,就完蛋,以前村干部由乡政府任命多好啊。”
钱如说:“这是我们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重大进步,你不要说怪话。'钱如过后说,“你说说还有什么思想顾虑需要我解决?”
周士礼说话的火气有点足,说:“不是我有思想顾虑,大家都有思想顾虑。再有两个月就要换届了,大家都在想这个事情呢。不出事也就罢了,出了事,村干部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在周士礼家里吃过中午饭,钱如又到牛栏冲村去了一趟。在农村,宗族矛盾是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这些矛盾大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而且牵扯的人多,稍有不慎,只要有一颗火种,就会引起成百上千人参与其中,那个张姓的男青年和那个李姓的女青年相爱的问题要是得不到解决,就要出大事。钱如来到牛栏冲村的时候,村主任张松对他说问题已经解决了,钱如问他怎么解决的,张松带几分神秘地说:“你放心,很完满。”
钱如还是不放心,是不是两个不同姓的家族活活把一对恋人给拆散了。张松悄悄说:“我让他们两个不要回来不就是了。现在多少进城打工的农民不是在城里安家了么,他们还要回来做什么呢。”这才让钱如松了一口气,心想其他几个村的领导都像牛栏冲村的领导那样尽职尽责就好了,他这个留守干部就不要这样操心了。
这天下午,钱如还去了一趟松树坡村,带着松树坡村的村主任和两个引起山林纠纷的当事人,爬了几座大山,实地查看两家引起争山纠纷的现场,做了许多说服工作,才把事态平息下来。钱如骑着自行车回到溪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一阵了,这时,他又担心田桂花是不是到溪口来了。田桂花要是问起她女儿小玉的工作,他该怎么回答她。更让他着急的是田桂花肚子里那个血球球,一天不打掉,它就会一天天长大,到头来它就是一个炸弹,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钱如把破自行车摆在房子前面的走廊里,然后四处张望。四处静悄悄的,只有几栋黑影般的楼房摆在那里,没有看见田桂花的身影。这时,他的心里又有一种失落,他又希望田桂花来到这里,他再给她做做工作,说一说她肚子里那个该死的血球球不打掉的严重后果。他可以向她保证,小玉的工作包在他身上了。他想给田桂花打个电话,可是,他又不敢,田桂花来了,又要跟他纠缠怎么办呢。她毕竟是个没有男人的年轻寡妇,别说她有什么别的目的,人的本能,她也需要做那个事情。三个多月前她不就是主动把自已弄上床的么。
钱如真的有些如坐针毡了。这时。他就有些留念他以前的民政工作了,访贫问苦,登记写报告,再从上面弄钱弄粮弄物资下来分发到贫困家庭去,这些事情都是让群众感恩戴德的好事情,他钱如三十年来没有人说过他的不是处,他钱如下村去群众都对他格外的亲切,愿意掏心窝子跟他说道家长理短。现在可好,溪口这个片七个村的大小事情自己都要管着,还要得罪人,红着脸吼村干部,甚至还要跟群众吵架,看得出群众再不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已了,有话也不愿意跟自己说了,甚至还沾上田桂花这样的事情。钱如一个晚上辗转难眠,直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四
钱如是被他的那只破手机的怪叫声弄醒的,钱如心里想一定是胡卉打来的,一定是说给儿子找工作的事情。几个村自已昨天才跑,该解决的问题都给解决了,不会这么早有人打电话找自已。钱如拿起手机,喂了一声,他就呆住了,大声道:“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钱如挂上电话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鼓出了汗水,自言自语道:“这个田桂花,关键的时候还知道护着我的啊。”过后,他就骂起娘来,“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伍尚怀那家伙为了选票,连原则都不要了么。”钱如在房子里打着圈子,他真有些像热锅里的蚂蚁了,一阵,他把电话打到了伍尚怀那里,对伍尚怀说:“老伍啊,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有这样两个方面的事情,一是昨天你说的那个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尽量争取从县里弄些钱来,洞垭那道坡是该降下来,还要截弯取直,才能减少行车事故。你一定要给群众做好工作,知道么,和谐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要坚决杜绝群殴群访事件的发生。第二,我还是那句话,现如今国家对农民的政策再好不过了,百样都想着农民,百样都为着农民,我们农民自已也要多想想国家,要为国家减少负担,不要什么事情都要国家解决,国家太大,需要办的事情太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太多。还有杨杰那狗杂种,自己把车开得飞快,像是有鬼在追赶他,翻车了,伤人了,要国家给他出钱了难呀,不可能的么。”没有想到,钱如说了这么多的话,伍尚怀却只回了他一句:“我也难啊。僦把电话挂断了。
钱如骂了一句娘,就树桩一样站在那里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不是给邹书记打个电话告诉一下洞垭村的情况,邹书记前天给他打电话说国庆节他不回家休息,他在镇政府值班。可是,他邹书记也不容易啊,过去在溪口乡的时候,只管着七个村,八千口人,现在做了镇党委书记,可是三个乡合并成的一个镇,有二十四个村,二万八千口人,他要解决的问题已经不少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国庆节,休息五天,他却不敢回家跟妻子和孩子团聚,亲自值班,自己却要把问题往他那里推,还要自己这个留守干部做什么。可是,不找他行么,群殴群访,这是政府最忌讳的事情。邹书记年轻有为,日后还有更大的前途,摊上这样的事情,他的政绩上就会被点上一笔黑的。
钱如在房子里打了一阵圈子,后来他脸上就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奔进房去,找出他平时下村用的手电筒,在外面包上一层黑色的油纸,再在上面插上一根白色的塑料线,然后用绳子紧紧地缠好,揣在怀里,又找了只打火机塞进口袋。这一切做好,他就听到房子后面公路上有小四轮的轰鸣声,听起来不是一辆小四轮,而是几辆小四轮,嗵嗵嗵的打屁声接连不断,田桂花说的没有错,洞垭村的群众要到镇政府去找邹书记了。钱如连忙骑上那辆破自行车就往外面跑。
还好,一行轰轰隆隆五辆小四轮刚刚从那边垭口开过来,小四轮上面插春笋一样站满了洞垭村的群众,钱如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四轮装这么多人,要是在洞垭那道坡上翻了车,那可就惨了。钱如抢先一步奔一层牛皮纸撕掉,是一支手电简。钱如有些尴尬地说:“他们开着五辆小四轮,小四轮还装满了人,那不是向你去示威么,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有用这个办法来吓唬吓唬他们。”
邹明杰有些哭笑不得,“我说老钱呀,要你处理这样重大的事件,的确是难为你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嘛。”
钱如说:“这样事情给你打电话,那样事情也给你打电话,还要我这个留守干部何用?”
邹明杰说:“国庆节五天假,还只剩下两天了,明
天你回去休息吧,不然嫂子要骂我的。”
钱如的眼睛有些发湿,说:“我已经回去过了,昨天下午刚回溪口来。”
邹明杰说:“往后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问题不要霸蛮,一定要对我说。我还要回镇里去,县里还有个电话会议要昕听。”说着骑着摩托就走了。
钱如站在那里,不由长长吐了一口气。心想要是邹书记不来,我这出戏怎么得下台啊。过后又想,邹书记怎么知道我在溪口大桥上拦着洞垭村的群众昵?今天是国庆节长假的第三天,洞垭村的群众怎么又知道邹书记没有回家休息,而在镇政府值班呢?过后,钱如又想起邹书记处理问题时的那种沉着,果断,冷静,机智,他不由得从心里叹服,县里没有看错人,邹明杰是个可以造化的好角色。
钱如没有回到乡政府去,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到溪坪村河堤工地去了,这时他是真正体会到了,村干部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的不同,带来的结果也是不同的,洞垭村的领导带着人去镇里找领导,闹场子,是非不分。溪坪村的领导却是带着群众在那里修河堤,县里给的钱远远不够,他们就自已筹集资金。要是都像溪坪村的领导那该多好,还有大坡村的领导,村里的百样事情都不要他钱如操心,他们也没说担心年底换届选举时会被选掉。
五
这天晚上,钱如在溪坪村村主任家吃过晚饭才回来,刚刚走进乡政府那间空空荡荡的房子,口袋里的手机又急促的怪叫起来,钱如大声道:“谁呀?,,过后脸上就泛起一丝微笑,再过后,脸上的微笑就变成石榴花了。
电话是胡卉打来的,胡卉告诉他,他们的儿子钱明下午乘车到省城去了,他的大学同学给他找了个工作,要他去试用一下,行的话就上班。“你这个做父亲的没得用,靠不住,他只得自已出去闯了。”
钱如连连道:“我承认我没得用,我无能。不过让儿子自己出去闯一下也是有好处的,儿子不能跟我们过一辈子,他自已的路还得他自已走。再过四个月我退二线了,我就回来陪着你,你也不要摆摊子卖小菜了,这辈子你吃苦了,受累了,该休息了。我每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我们两个人花足够了。”
钱如对着手机喂了几声,那边却没有声音,他才知道胡卉早就把电话挂了,钱如关了手机,自言自语道:“我这样的安排很好的么,我是心疼你啊,你为什么不愿意听呢?”
“她不愿意听我愿意听,你钱副真的是个好丈夫啊。”
钱如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田桂花居然站在了他的身后。钱如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阵了,听到你给胡姐打电话,我真的羡慕胡姐的命好啊。”
钱如说:“我家钱明找到工作了,我可以一心一心意给小玉找工作了。往后你就不用来催我了。”
田桂花说:“我家小玉的工作也不要你找了,她也找到工作了,往后你就全心全意做你的副乡级领导吧,只是再不要把手电筒当做炸药包来吓唬人了。”
钱如脸不由就红了,说:“你说的什么话。”
田桂花一脸的娇艳,说:“你能说你手中握的不是手电筒?”
钱如这时突然想起田桂花肚子里的那个血球球,着急地说:“小玉有工作了,你肚子里的那个血球球该处理了吧。”
“你看看还有没有?”
钱如对她的肚子看去,那件碎花衣衫下面居然平平的,只有一线美丽的平缓,只有一线柔软的波纹,他说:“你处理掉了?”
田桂花说:“我原本就是吓唬你的。那天你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能做什么呢。”田桂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艾怨。
钱如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责备道:“你太坏了,怎么能那样吓唬我昵?”
“我一个农村寡妇,为难的时候,没有办法啊,就只有出此下策了。”
钱如说:“我现在总结出一条经验,除了自已老婆的那本书,别的女人的那本书是不能翻的。”
田桂花有些没好气地说:“你不要沾了便宜还要装正经,别人想翻我这本书我还不愿意呢。我虽然是个寡妇,但我的裤子不是别人随便能扯得脱的。”
钱如问道:“邹书记的电话是你打的?”
“我不打谁打,谁叫我跟你有一腿啊。”
“你怎么知道邹书记的手机号码的?”
田桂花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书记的手机号码,我不会问别人?”田桂花过后说,“刚才听到你的电话,我就觉得巧了,我家小玉也到省城工作去了,她是到一家名叫大明电子集团公司去工作的,听她的同学说大明电子集团是刚刚成立的一家大公司,说不定他们就在一块工作。你儿子打电话回来之后,你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叫小玉跟你家钱明联系,让他们接触接触,说不定,我家小玉就成你们家的儿媳妇了。你家钱明我认得,他父亲我更是知根知底了,我家女儿给你们家做媳妇我放心。我小玉你也是知道的,人长得不错,也很懂事,你儿子肯定会喜欢她的。”
钱如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就是我家钱明同意,我也要反对的。”
“为什么?”田桂花气得脸都青了。
钱如一阵才说:“除非你嫁了人。”
田桂花骂道:“你担心我还会来纠缠你?”
“人们说,男人和女人做那个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还是没有第二次的好。”
田桂花笑道:“给你第二次你也没有那个本领。顾虑这顾虑那,还能做好那个事。实在说,像你这样的男人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
钱如有些得意地说:“我这个样子不好么。要是不好,你怎么会要把你女儿给我们家做媳妇。”
田桂花说:“你别得意,还有四个多月你才退二线,像你这样没得办法了就用手电筒当炸药包吓唬老百姓,你能把这四个多月打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钱如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尴尬,说:“他们要到镇政府去无理取闹,我不那样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今后遇到的问题会更多的,你就天天拿着手电筒做炸药包去吓唬人吧。”田桂花这样说过,转身就走了。
钱如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钱如这天晚上又失眠了,第二天一早他就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到伍尚怀那里去了,他要跟伍尚怀过细的商量一下劈洞垭那道陡坡的问题,人力物力都要落实下来,邹书记从县里要得钱了,就得动工,争取一个冬天拿下来。然后到野猪坡村去看一看那几个计划生育对象找回来了没有,然后再到松树坡村去,那里的山林纠纷虽然解决了,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问题需要解决,还有牛栏冲村的宗族矛盾,一定要做好后续的化解工作,不能说那两个年轻人不回来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说不定这里就埋着一根导火索的。七个村要一个村一个村的落实,防范于未然,把矛盾解决在萌芽状态。他不相信自己在退二线之前最后工作的四个月不能好好的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当然,他再也不能拿个手电筒当炸药包站在溪口大桥吓唬人这样的事情了,他现在是一个副乡级领导,做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丢人现眼了,太没水平了。
责任编辑:黄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