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珊珊
摘要:本文对海明威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象征主义描写作了较为仔细的研究和分析。海明威用其独特的叙事方式,通过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死去的豹子、雪、秃鹰、坏疽等事物的象征意义,深入揭示了死亡的主题。而作者对主人公的描写也是自我感悟、自我反省的一个过程。他用象征的手法含蓄地表达了他的人生态度,他对死亡的理解也到达了一个超脱的境界,人生的结束并不是幻灭,而是重生的开始。
关键词:海明威;象征;死亡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2589(2009)17-0181-02
一、总论
海明威的意识流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被评论家们称为是他的作品中最好的小说(Moddelmog 111)。整个故事通过哈里和海伦的简短对话以及哈里在死前对往日追忆的几个片断,以插叙,倒叙来展现当死亡逼近时的情景。表面上看所有的对话和哈里的回忆形成现实和非现实的交错,顺应着主人公的意识流向,表达其在面对死亡时复杂的心情。但是,再细细回味,却发现原来处处都有作者精心设计的痕迹。海明威在这个小说中运用了很多的象征手法,增加了小说的可读性,并以此诠释了他对死亡的独特理解。
象征可以使小说的叙述高度凝炼,赋予普通的生活素材以深厚的思想内涵。(林立峰 98)就如牛津文学术语词典里说的:“小说中描述的物件和场景背后都隐藏着某些意义,比如玫瑰、山峰、小鸟等在文学作品中常常被用作象征。” (Baldick 219) 那么,通过研究《乞力马扎罗的雪》中出现的事物如:山峰、白雪、动物,便可以更好地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和这个故事中蕴含的深刻寓意了。
二、象征手法解析
首先,这篇小说的题目就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在西方文化传统中,高山一向具有崇高和完美的象征意义。”(李忠华 80)乞力马扎罗山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海明威271)也就是说,通向这座山的旅程也就是通向天堂,即死亡的路。既然是走向上帝,而不是地狱,那海明威是给哈里的人生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结局。在这样圣洁的地方结束让人不自觉地想到,哈里也许是个崇高的人。可讽刺的是,哈里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作家,“他虽然有才能,但是因为弃而不用,因为出卖了自己,也出卖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因为酗酒过度而磨钝了敏锐的感觉,因为懒散,因为怠惰,因为势利,因为傲慢和偏见,因为其他种种缘故,他毁灭了自己的才能”。(海明威278)作者觉得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而“非洲是在他一生幸运的时期中感到最幸福的地方,他所以上这儿来,为的是要从头开始。”所以,乞力马扎罗山在海明威的眼里是一座圣山,是通向上帝,让人得到净化后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再者,“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 (海明威271)同样具有某些特殊的意义。虽然作者强调“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海明威271)但他设计这个场景,心里一定早有了结论。在人们的意识和多数文学作品里,豹子向来都是力量和王者的象征,但海明威笔下的这只豹子却是冻死在乞力马扎罗的高峰上。它攀上如此高的地方,不畏艰险,径直向上帝和天堂的方向进发;而在雪山的顶峰,冰冻的温度足以使这具尸体保存完整;所以它的死并不代表失败,它的精神将随着它冰封在此的尸体一起永存。对比之下,哈里是个相当软弱的男人,一直浪费着自己的才华,靠身边的有钱女人养活,并沉溺于这种消沉舒适的生活。但海明威仍然希望他有机会像勇敢的豹子一样,在这个神圣的地方结束生命。这就意味着,他希望哈里以攀上雪山顶的豹子为楷模,认识到自己的脆弱,反省自己不完整的人生,勇敢挑战难关,获得心灵的永生。海明威在文中写道:“他的生命已经完结,接着他又跟一些不同的人,而且有更多的钱,在从前那些最好的地方,以及另外一些新的地方重新活了下来。”(海明威278)因此,豹子便成为一种永生的象征,死亡同时也是新生命的开始,就像海伦说的,“只要不放弃,你就不会死”。只要拥有像豹子那样的意志力,就会得到永生。
另外,白雪在海明威的笔下也是个特别有含意的场景。白色是圣洁的颜色,它通常代表全新的开始,同时也可以是生命的结束。在海明威的很多小说中,死亡总是发生在雪中,就如哈里回忆中,“那年冬天她们(南森的秘书和几个姑娘)脚下一步步踩着前进的正是积雪,直到她们死去。”在这样的场景中,死亡变得更加平静,高尚,也带着一些神秘感。就像雪山顶的豹子,没有人知道它怎么会死在哪里,可冰封的尸体能长时间保存在那里,让大家能永远感受到它的勇气和强者精神。海明威也安排哈里来到这个常年积雪的乞力马扎罗山,为的就是要他回到白色的世界,从零重新开始。
除此之外,故事中还有很多具有象征意义的动物—秃鹰、土狼常常都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秃鹫是一种专门吃动物尸体的鸟。在哈里染病后,海明威特别描述了这些大鸟—“那儿有三只硕大的鸟讨厌地蜷伏着,天空中还有十几只在展翅翱翔,当它们掠过时,投下了迅疾移动的影子。”哈里也留意到“从卡车抛锚那天起,它们就在那儿盘旋了,”他说,“今天是它们第一次落到地上来。”(海明威271)海明威描写这样的场景的潜台词就是,从事故发生那一刻开始,秃鹰就来到这里等待食物,以哈里为目标了,这就已经预示了哈里的死亡。它们一只只落到地面,一步步向哈里靠近,暗示死亡随着时间在逼近。同样的,土狼也是一种经常吃腐肉为生的动物。看到土狼在自己的帐篷前徘徊了2周,哈里知道自己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动物是有灵性的,它们代替了死神,哈里告诉海伦说,死神“很可能是两个从从容容骑着自行车的警察或者是一只鸟儿。或者是象鬣狗一样有一只大鼻子。”(海明威284)所以,这两种象征死亡的动物表明哈里死亡结局的必然性。
接下来,“喝酒”在故事中被多次提及。首先是海伦提醒哈里,“喝酒对他的病不好”,可是他对于好心的劝解毫不理会,坚持要喝酒。在之前,他也是“酗酒过度而磨钝了敏锐的感觉,放弃自己的信仰”。(海明威278)而海伦自己也曾经习惯酗酒,但不同的是,当她遇到哈里—这个让她崇拜的男人,生命的热情被重新点燃,过上健康的生活。事实上,酒精在一方面可以让人放松,但另一方面,它会麻痹人的意志,让人堕落,而对于一个病重的人来说,酒精无疑会加重病情的恶化,如同慢性毒药一般催人死亡。然而在死亡面前,哈里依然如同往常般喝酒,还说“酒对我有好处”,(海明威273)这说明他已经做好了结束生命的准备,甚至希望那个时刻来得更快些。在这个小说中,酒是死亡的催化剂,对于一个希望以死来换取重生的人来说,酒便象征着最好的良药。
海明威精心设计了许多象征性的事物,甚至连哈里的病都有特殊的含义。小说中的哈里是个“靠谎话和女人相处的”,“贪图安逸”的人,他“因为懒散,因为怠惰,因为势利,因为傲慢和偏见,因为其他种种缘故,他毁灭了自己的才能。”(海明威279)所以,海明威给他安排的死亡原因偏偏是感染上壞疽。坏疽是一种细菌感染下,皮肤和骨骼逐渐坏死的一种疾病;表达了一种腐败的意象。就像哈里的生活状态一样,在安逸的生活中,他的意志被慢慢消磨着,写作的才能也慢慢磨灭了,精神世界是空虚的,也将随着坏疽而慢慢死去。
三、小说的死亡主题
显然,海明威这篇小说中的种种看来不起眼的事物和场景却都一同指向死亡这个主题。哈里的死亡是必然的,“死亡”本来也是可怕的,当死亡靠近的时候,哈里的反应不是恐惧而只是“累了”--“至于这个结局现在正在来临,他倒并不感到多大奇怪;而且,只要你厌倦够了(生活),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达到这个结局。”(海明威274)然而经过种种分析看来,对于作者而言,这个结局对于哈里并不是个悲剧的结局。换哈里的话说,“我想,这是想用毁灭一切来让自己活着。”(海明威276)哈里的死是因为厌倦了自己堕落的生活状态,想以这样的死亡来换取新生命,至少是精神上的新生。其实,仔细探究海明威的一生,我们就不难发现,他是在用这篇小说中的哈里来折射他自己。海明威本身是个很有天份的作家,但却成为人们口中“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他傲慢、冷漠、玩世不恭、沉溺于酗酒、追逐女性,经历颇多,和《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哈里一模一样。A.E.Hotchner曾在海明威的传记中写道:海明威在评价《乞力马扎罗的雪》时说到,“我从没有这么直接地在作品中写自己”(Hotchner176)。所以可以看出,海明威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已经开始反省自己的问题,也表现出对这种生活的厌倦,他给哈里设计的结局其实是在表明他自己有想要结束生命的冲动,也希望像哈里一样,在一个神圣的地方,没有痛苦地离去。几年后,海明威也确实选择了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乞力马扎罗的雪》中,海明威也表达了自己对死亡的态度,死神并不可怕,“别相信死神是镰刀和骷髅,它很可能是两个从从容容骑着自行车的警察或者是一只鸟儿。或者是象鬣狗一样有一只大鼻子。”(海明威292)而且死亡可以换来新生或者精神的永生,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生活的颓废,就开始想到死亡了,而这篇小说便是海明威对自己的一个预言。他希望自己死后去一个像乞力马扎罗山那样神圣的地方,就像结局中海明威描述的“于是在前方,极目所见,他看到,象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于是他明白,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海明威295)
四、小结
《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象征手法的运用不仅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可读性、艺术性,而且使得小说的主题得到了很自然的升华。“小说用象征的手法将虽生犹死和虽死犹生这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这两种生活方式在哈里内心产生的矛盾和冲突,表现得淋漓尽致。”(李忠华81)也让读者领悟到海明威对于死亡的独特见解,以及引起对生命的真谛这个深刻的主题的思考。
参考文献:
[1]海明威,欧内斯特.乞力马扎罗的雪[M].英文名篇鉴赏金库.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271-295.
[2]林立峰.浅谈《乞力马扎罗的雪》的意识流及象征手法[J].江西行政学院学报,2005,(1).
[3]李忠华.浅谈《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象征[J].解放軍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3).
(责任编辑/王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