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春天的蝴蝶

李月辉

谁若有刹那的胆怯,也许就放走了在这一刹那间对他伸出来的香饵。

又到了进行康复训练的时间,黛比一想到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就害怕极了。虽然父母都安慰她说,只要好好训练,她的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知觉,重新站立起来。可是,她那天分明听见医生在门外对母亲说:“你女儿复原的希望不超过20%。”黛比当即就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自由地在原野中奔跑,踮着脚尖欢快地跳舞了,她的后半生都要在轮椅中度过。既然这样,又何必去遭受无谓的痛苦折磨呢?

黛比趁母亲离开时,悄悄将自己挪到床边的轮椅上,然后吃力地转动两只轮子“逃”出了病房。她来到医院后山一处绿草如茵的山坡上,静静地坐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美丽的夕阳,忽然生出无限感伤,那场该死的车祸结束了她本来完美的人生。她还如此年轻,难道就要这样不死不活地度过今后的漫长岁月吗?黛比不敢再往下想,努力将对未来的恐惧推到脑后,尽量让自己只专注于眼前的风景。这时,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草叶上有一片黑黄相间的“花朵”在金色的余晖中微微颤动,仔细分辨,却是一只体形硕大的蝴蝶!黑黄相间的花纹令这只蝴蝶看起来眩目而美丽,不过它停在那里无力地挥动着翅翼就是不起飞,它怎么了?黛比不禁好奇地凑过去,到了跟前,她才发现,原来这只蝴蝶受了伤,左翅有一块很大的缺损。

黛比轻轻将它捉起托在手上,看着它徒劳无助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是黑脉金斑蝶,也被称为美洲王蝶。”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男中音,黛比一惊,猝然回头,发现可恶的乔纳森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不由把眼一瞪,扭过头去不理会他。虽然入院后乔纳森天天都来看望她,但黛比每每都用冷漠来表示自己的愤恨!若不是他驾车失误,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悲惨?

“它们每年秋天都要从加拿大出发,飞往墨西哥米却肯州,在当地的冷杉林中越冬。如果它不能赶在月末前飞往南方,就会被这里的寒冷夺去生命,再也等不到春天的到来。”乔纳森似乎并不介意黛比的冷淡,很耐心地向她解释着。黛比闻言心头一颤,轻抚着黑脉金斑蝶那只残缺的翅膀凄楚地说:“它和我一样,生命里再不会有春天了。”乔纳森歉疚地说:“我们可以想办法来帮助它,如果你愿意,我也很希望能帮助你。”黛比绝望地摇了摇头说:“不,你帮不了我们,我可以把它带回家饲养,但它永远失去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我也一样。”

乔纳森半蹲下来,拉着黛比的手直视着她说:“让我来想办法帮助这只蝴蝶重新飞回蓝天,而你,黛比,你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吗?哪怕希望很渺茫,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黛比困惑地回视着乔纳森,他眼中闪动着真诚的光芒,竟令她涌起一阵感动,不由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天,黛比第一次很配合地完成了康复训练,乔纳森和那只残翼蝴蝶一直守在她身旁。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乔纳森兴冲冲地闯进黛比的病房,大叫着:“我找到办法了!”然后启动笔记本电脑,打开一段由黑脉金斑蝶基金会提供的视频,里面演示了修补蝴蝶破损翅膀的方法和过程。

“太好了。”黛比激动得眼中迸出泪来,失落了近一个月的心像是突然间被注入了希望。乔纳森按照视频中的演示用一种特殊黏合剂修补了蝴蝶的残翅,然后用轻薄纸夹板固定住。

现在,他们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在这只蝴蝶康复前,它已经来不及飞往墨西哥了。“它能迎接到自己的春天吗?”黛比忽闪着大眼睛恳切地望着乔纳森,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男孩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交给我吧,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在墨西哥的阳光下跳舞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力配合医生做好训练。”乔纳森说着爱怜地拍拍黛比的脑袋,黛比无比信赖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黛比坚持做着康复,训练虽苦,她却忽然感觉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心底悄然滋生的一种情感给了她无比坚强的勇气。一个月后,奇迹终于出现了,黛比麻木已久的腿部忽然有了感觉,那种麻麻痒痒又有些微痛的不适感却让所有人都欣喜若狂,一向沉稳的乔纳森竟然激动地拥着黛比,在她脸颊印下一个热烈的吻。那一刻,黛比的脸庞像着了火般燥热绯红。

这期间,黛比不断追问那只蝴蝶的命运,乔纳森却总是笑着说时间未到,这让黛比心中充满了好奇。

黛比的伤腿迅速地康复着,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而乔纳森答应会在不久后的圣诞节送给她一个特别的礼物,黛比就一直盼啊盼,心中有期待、紧张和一丝莫名的悸动。

喜庆的节日在黛比的期盼中到来了,一大早,天空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花,将整个城市装点得如童话般美丽。门铃一响,黛比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满身洁白的乔纳森像个雪人般出现在她面前。“你简直像头北极熊!”黛比笑着为他掸去身上的雪,却惴惴不安地瞥了眼乔纳森夹在胳膊下的盒子,它太大了,似乎不像是自己期望中的礼物。

“来,看看你的礼物。”乔纳森拉着黛比走进房间,打开盒子,竟然是他常用的那个旧笔记本电脑,一阵失望袭上黛比的心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只受伤蝴蝶的命运吗?”乔纳森打开电脑召唤愣在门口的黛比,黛比无精打采地凑过去,不明白乔纳森在耍什么花样?

只见乔纳森点击进入了一个名为“黛比的春天”的论坛,黛比似乎感悟到了什么,心头禁不住轻轻一荡。

论坛里排列着一连串的视频,乔纳森点开第一个,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孩,他手里托着一只盒子,对着镜头摆摆手说:“嘿,你们好,我是希尔德,住在彻奇尔,今天来这里度假的布兰特将黛比交到了我手里,几天后,我要去温尼伯探亲,到时会把它交给碧奇。”

这是怎么回事?黛比惊奇地看着乔纳森等待他给出解释,乔纳森却没有说话,直接点开了下一个视频,这次视频的主角是个年轻女孩,手里托着同样一只盒子。“嗨,你们好,我是碧奇,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小黛比已经顺利到达温尼伯,爸爸办好了去美国的签证,下周,它就要和我一起前往美国的盐湖城了。”

随着视频一个个地播放,黛比慢慢有些明白了,当她看到最后一个视频中,一个墨西哥男孩张开两手,那只美丽的黑脉金斑蝶优雅地从他手上腾空而起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纷纷滑落,她哽咽地问乔纳森:“这些都是你做的?”

乔纳森爱怜地将她拥入怀中,说:“是啊,他们听说了关于女孩黛比和蝴蝶的故事后,都愿意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经过近两个月的爱心接力,蝴蝶黛比已经到达墨西哥,找到属于它的春天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迎接属于我们的春天吗?”黛比仰起脸,透过朦胧的泪眼感动地望着乔纳森,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愿意,只要有你在,我的生命中永远都是春天。”(杨兴文荐自《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