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定律

刘诚龙

世界很奇怪,要善于从匪夷所思中发现“真理”。

世界正变得文质彬彬、温情脉脉。我在广场上抽烟,烟屁股烧到指头,随手扔了。那边来了仨彪形大汉,首先给我敬了礼,然后,递过来一张20元的发票,跟我交换人民币。我调动脸部笑肌,跟他换了,那边“啪”地又敬了个礼,然后一鞠躬,道了一声:谢谢合作!

我现在都没明白跟他有什么合作。

是我丢烟屁股,他看烟屁股落地(事后回想,我点烟那会儿,他们就“看上”我了)?还是我给他两张人民币,他给我一张罚款单?这就叫合作?错误是我犯的,那头还谢谢我,也是件好玩的事。后一想,这3位肯定不是谢我扔烟屁股,而是谢我与他们有钱与纸的交换。我发现,只要是钱与纸的交换就有一声谢谢,若是钱与钱交换的,就没有谢谢。在馆子里吃饭,兑奖发票打上“谢谢”二字的,什么都没有。买福利彩票是这样;买体育彩票是这样;在超市购物发兑奖券也是这样。

我跟老婆说这个发现,老婆愣了好久,说:你总是把人想得很歪。这是人的素质提高了,我们国家搞“五讲四美三热爱”十几二十年,在我们这代人身上见效果了。上次有个贼进了咱家,不就体现了这种高素质么?

这里我得罗嗦一个。上次,我们走亲戚去了,有个贼抓住了机遇,来到我家采办过年物资。我们回来一看,我那乱七八糟的书桌变得井井有条了,横七竖八的书都归了位,还有张留言条:“你的书桌太乱了,按我的脾气,就该一把火给你烧了,但老兄还够哥们儿,在书桌里留了500块。我给你用了,谢谢!”

我老婆被最后那声谢谢转化了情绪,评论说,现在连偷盗都文明了,对人类进入文明社会,还是应该充满信心。我反驳:“老婆,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谢谢定律:凡占便宜的就在送谢谢;凡吃亏的就在收谢谢。我一个烟屁股,人家弄走20块;我辛苦半月弄来500块,被人一扫而去。人家都在占便宜吧,我都在吃亏吧,所以他们都向我道谢呢!”

“不都是吧?”老婆说,“昨天那个卖保险的来,耐心特别好,和我站在门边谈业务,谈了个把钟头。我几乎没说别的,就是一个劲地说谢谢,最后也没成交。她没占便宜,我也没吃亏,但我还是说了无数声谢谢,你的定律哪里适用?”

开始我觉得老婆是对的,“谢谢定律”远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后一想,这里还有补充定律:有钱钱打发,没钱话打发,这里的谢谢等于谢绝。你向人求爱,她道谢谢,没戏!高楼大厦前往往挂一块牌子:谢绝入内。

这就是“谢谢定律”的补充定律——“谢绝定律”:言谢,然后绝情。

(马走田荐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