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上海市人民政府在丹阳成立

陈冠任

五大书记定江南

上海是世界闻名的大都市,上世纪40年代,有500多万人口、1.2万家工厂、6万多家商店,工业总产值和贸易额都分别占到全国的一半。淮海战役之后,它和南京就成为解放军锋芒所指的下一个目标。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对上海采取的是“迂回包围”的办法,先解放南京、杭州后,再进军大上海。在部署解放上海时,毛泽东等人也开始考虑接管上海和建立上海人民政权的安排。早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前夕,毛泽东在西柏坡召见了总前委刘伯承和陈毅,就商谈了未来南京和上海的接管和建政事项。

1948年底,刘伯承和陈毅到达西柏坡当晚,毛泽东和中央其他四大书记一起在毛泽东的住处等候他们。几人边等边商量工作。风雪中,刘伯承和陈毅进门了,陈毅打着哈哈说:“来晚啰,来晚啰。”

“说曹操,曹操到。”毛泽东笑着说,“我们正等你们。快坐下来,谈谈渡江作战的打算。”

两人入座了。朱德说:“伯承,陈毅,我们刚才正在谈论,打完淮海后,你们下一步怎么办?你们对渡江作战有什么考虑?”

刘伯承说:“遵照军委的指示,总前委已经开会研究过了,一等吃掉杜聿明,大部队就可以南进,准备渡江。就是时间紧一点,部队很疲劳,需要抓紧时间结束淮海战役。”

周恩来说道:“渡江作战,你们有问题吗?”

刘伯承说:“在军事上,我看不存在什么大问题,与挺进大别山那时相比,我们这次非常主动。”

“我看得天下没有问题。”陈毅接话说,“得天下易,治天下难。我们向南发展,解放区和城市多了,接管干部人员不足。我现在就担心这点。请中央尽早考虑,给我们准备一批地方党及军区的配备”。

“陈老总不必担心,打下地方,总会有人去管理的。你就可以去管理嘛!”刘少奇笑着说。

毛泽东马上接过刘少奇的话说:“上海解放了,你就去当市长!”

“有伯承,让他去。”陈毅说。

“伯承还有南京。”接着,毛泽东点燃了一支香烟,说:“我们一定要打过长江去,中国不能搞个‘南北朝,不能分裂,分裂就要受外人欺负,要统一。大城市夺取容易,但掌握它就要比掌握北方诸城要困难得多。渡江之后,上海马上就要解放,中央的意思要伯承经营南京,陈毅经营上海。”

陈毅表示遵从中央的安排,又向五大书记建议说:“希望中央像当年全党抢占东北一样重视上海的接管工作。”

毛泽东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可以提,不过,进上海我们是打不得一点儿败仗的。美国有人预测说,我们共产党进得了大上海,不出三个月就要退出来。我们接管上海,管理上海,这是我们执政大城市的能力考验。”

就这样,五大书记定下了未来上海的新市长人选。

1949年3月5日,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在西柏坡召开,会上,二野政委邓小平公开提出来由陈毅出任上海市市长,并且大会分组讨论上海接管和建政问题。在谈论中,有人对我们管理城市,特别是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感到心中无数,甚至有畏难情绪,干脆提出说:“我们打仗没话说,想拿下哪就拿下哪。接管大城市,我们没经验,尤其是大上海,是否请苏联专家来协助我们管理?”

陈毅不同意,慨然说:“我的意见是自己准备搞城市。”

随后,毛泽东召集华东局负责人讨论进占上海的问题,又提出了“慎重、缓进”的方针,说:“进入上海是中国革命的‘一大难关,要稳,要慎重,为此就是慢点也不要紧。”难在何处?事后陈毅解释说:“当时中央担心两大危险:一是我们打上海,美国出兵干涉;二是我们接管工作搞不好,停电、停工大混乱,上海变成一座死城。”

3月底党中央进驻北平后,上海解放在即,斯大林曾多次打电报并通过在西柏坡时的特使米高扬向毛泽东表示过应该尽早拿下上海,确定中共对中国经济命脉的掌控权的希望。因此,上海市长人选就等不及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召开与各方民主人士协商选定了。但对于上海的市长人选,毛泽东和党中央虽然内定陈毅任市长,在党内也打了招呼,但它并没完全由中共单方面来决定。毛泽东对上海市长人选极为慎重,就此事又专门征求黄炎培、陈叔通等民主人士的意见,将邓小平的提议与他们协商。

黄炎培、陈叔通等民主人士对陈毅早有认识。1939年,在江南进行抗战的新四军军长陈毅的文章《茅山一年》和“脱手斩得小楼兰”的诗篇传到陪都重庆,就曾轰动一时,不少民主人士看到后极为振奋。1945年,柳亚子还赋诗称赞陈毅,曰:“兼资文武此全才。”在淮海战役中,陈毅率领的华野部队围歼了55万国民党军,打得国民党军狼奔豕突,可以说,民主人士对陈毅的文赫武功是最熟悉不过了。因此当毛泽东征求他们的意见时,他们纷纷表示:“陈毅将军能文能武,是贵党中的儒将,担任上海市长是非常合适的。”

就这样,陈毅担任上海市市长完全确定下来了,只等打下上海就可以宣布。

为了解放和接管好上海,特别是为了制订接管上海的大政策,毛泽东亲自查阅资料,多次听取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刘晓的汇报,并召开座谈会,听取接管和搞好上海工作的意见。在广泛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他亲自起草或审查修改中央下发的政策性文件,使之成为全党接管城市的行动准则。

在此之前,根据陈毅的要求,党中央曾致电中共上海局,要求他们选派30至50名干部去东北解放区学习城市管理,作为今后接管上海、南京等城市的干部。2月3日,党中央在致各地抽调干部的电示中,具体要求华东和华中抽调1.5万名干部加以培训,于2月底前“在徐州集中待命”,以便随军南下参加江南城市的接管。

3月14日,党中央在西柏坡召集安排全国各大区组织人事问题的座谈会。华东方面,提议陈毅为华东局第三书记、上海市市长。随后,党中央任命邓小平为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陈毅为第二和第三书记。为了充分做好夺取和接管好上海的准备,党中央又批准组建了两套班子:一套是以陈毅等为主的由五千多名干部组成的接管上海的工作班子;一套是以粟裕为主的三野前委统率9和10两个兵团、八个军(后增至十个军和特种兵纵队),以军事手段强行夺取上海。两套班子总的目标是上海这座世界大都市。

为了搞好对上海的接管工作,毛泽东除了决定上海局书记刘晓随陈毅一起行动,参加对上海的接管筹备工作,还亲自点名在上海做过地下工作的潘汉年、夏衍、许涤新等速从香港赶回北平。

这些人都是未来上海市委和市政府领导班子的人选。在上海即将解放前夕,毛泽东亲自确立了未来上海市人民政府的领导班子,即以陈毅为市长,其他人如潘汉年等人协助并参与的初步设想。

4月1日,华东局根据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指示,制订了《关于接管江南城市的指示》,明确规定“对新收复的人口在五万以上的城市和工业区,均实行一个时期的军事管制制度”,“军管会为该城最高权力机关,凡入城部队及党政军民机关与各接管工作人员,均须接受军管会的统一指挥”;并具体规定了军管会的基本任务是:“镇压反革命分子之活动,肃清反动武装残余势力,恢复并建立革命秩序;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及一切正当的权利,建立革命政权;保证城市政策的正确的执行与有秩序地进行各种接管工作;协助工人、职员、青年学生及其他劳动群众组织起来,作为城市革命政权可靠的群众基础。”并对入城部队和接管人员提出了具体要求,对各行各业都做出了许多政策规定。

党中央及时地对华东局的指示作了批示:“中央同意,望即发布。”同时,专门致电华东局,要“争取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协助接管上海”,提出“是否有必要在没有占领上海以前,即吸收他们参加某些工作”。并具体交代将黄炎培、江庸、张元元、施复亮、章士钊等人“一律聘为顾问”,目的“在动员上海资本家恢复生产,打通航运,打击帝国主义分子的阴谋活动”。

4月20日,国共和平谈判宣告彻底破裂。当夜,解放军百万大军突破长江天堑,在江南大地追歼残敌。同一日,党中央批准了华东局关于接管上海的机构及干部配备的报告,同意上海市军管会以陈毅为主任,粟裕为副主任。电文中除同意财经接管委员会以曾山为主任,许涤新、刘少文为副主任外,还批示“必须吸收一部分产业界民主人士及职工中有威望的领袖参加工作”。对文教接管委员会,毛泽东亲自批示:“规模太大,应由陈毅兼主任。夏衍、钱俊瑞、范长江、唐守愚、戴伯韬为副主任。”并指出:“亦必须吸收一部分党外文化工作者参加接管。”对军政接管委员会的人选,决定以粟裕为主任,唐亮为副主任。对“上海市政府、警备司令部、煤粮供应运输部、公共房屋管理委员会的各负责人同意你们所提名单”。

4月25日,毛泽东亲自起草和批准下发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和《约法八章》,对党在新解放区的政策和全党全军全民必须遵循的章法,作了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的条文规定。华东军区、三野领导机关也先后制定和下发了《入城守则和纪律》、《入城三大公约、十项守则》等具体的政策纪律规定。这对统一全军行动,稳定新区人心,团结人民,分化敌人,顺利夺取和接管好上海,尽可能完整地保全上海这座大城市提供了思想和组织保证。

在党中央的部署下,对上海的接管和建政工作进入了具体的实施阶段。

市政府在江苏丹阳成立

上海是世界闻名的大都市,要不被破坏地解放过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毅称之为“瓷器店里打老鼠”,要在解放后迅速接管好这座大都市,也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随着解放军在解放南京后迅速向南推进,4月底,陈毅和邓小平轻装进入了南京。一次,陈毅与邓小平谈话,不无感慨地说:“我们数十年征战,钢筋铁骨一身胆,但去管理大都市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呀,经验严重不足。”

“进上海,我们可能打胜仗,也可能打败仗,”邓小平说,“我们要意识到这点才是聪明的。必须提醒接管干部要抱着如履薄冰的谨慎态度进入大上海。”

陈毅说:“我们接管上海后,出现停水停电,上海就会出现混乱。进城后,人民的生活必须得到保障,要歌照唱、舞照跳,生产正常进行,上海才能不变成一座死城。”

正在这时,解放军向上海的推进超过了预期,三野副司令员粟裕报告,逃向杭州而被逼入山区之敌八个军已大部就歼,仅国民党54军残部约两个师逃跑;中央军委估计上海的国民党军也有逃跑的可能,催促总前委抓紧完成占领上海的准备工作。从军事上来说,解放上海在即,并且是越快越好。但由于南京刚刚解放,铁路运输一时跟不上,进入上海为稳定金融秩序而要使用的人民币还没有印好,为接管上海而紧急调用的富有城市工作经验的潘汉年、夏衍等人,也还在香港赶往内地的路上。最要紧的是,对野战军的入城纪律教育也还没有深入进行……上海指日可下,而接管工作一大堆问题没解决。陈毅找到粟裕,着急地说:“老粟,你的部队也打得太快了吧。”

“汤恩伯喊着上海固若金汤,可是他的各路兵马一打即溃。”粟裕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经不起打,我们进军这么迅捷!”

“人还没到,钞票还没印好,入城教育才开始……”陈毅着急地说,“老兄,如果军队就这样稀里哗啦地开进上海城,肯定会出现像攻进南京时战士在总统府西花园放马、将地毯垫在马屁股下接马屎的情况,上海非乱套不可。”

“怎么办呢?”粟裕也有些急了。

“我看进攻时间要推迟,不然我们解放了上海城,接管困难,也会出问题。”

粟裕笑着说:“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先进城,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准备充分些好!我看是不是把进军上海的时间推迟些?”

陈毅又与邓小平等人商量推迟进军上海之事,得到了他们的赞同。然后,陈毅向党中央提出,“我党我军未做适当准备,仓促进入大城市必然陷于非常被动的地位”,“我们考虑以尽可能推迟半月到一月入上海为好”。对进入上海,毛泽东的态度是“慎重、缓进”,接到陈毅的报告,表示赞同。5月3日,中央军委复电,同意推迟攻击上海,电文说:上海战役的发起,特别是对市区的总攻,要根据接管工作的进程来确定。接管工作准备就绪后,才能发起总攻,以便“能够主动地、有秩序地接收上海”。

这一天,浙江省会杭州解放。早一日,陈毅从镇江到达丹阳,当晚召开了总前委会议。总前委听取粟裕、唐亮对上海战役的设想和部署的汇报后,立即部署了接管上海的准备工作和干部训练工作,会议讨论了接管上海的四个问题:(1)人事、组织安排;(2)入城政策纪律;(3)人民生活安排(米、棉、煤);(4)统战政策(如何稳定民族资产阶级,恢复生产)。这次会议确定了接管上海的人事、组织和政策、措施,是顺利接管上海的一次重要会议。

会议之后,成百上千的干部接到通知,从各个解放区奔赴丹阳集中,准备参加上海的接管。

丹阳是江苏一座县城,是在渡江战役发起后4月23日解放的,城区人口只有3万,然而,解放上海的三野部队兵力就达10万,驻扎在这座小县城的四周,准备接管上海的2000名干部也在丹阳待命,准备随攻城部队之后入城。

5月4日至6日,华东局专门召开了有各部委180名干部参加的接管上海会议。会上,邓小平、陈毅、饶漱石坐在主席台上谈笑风生。陈毅看着台下将去承担管理上海大都市重任的干部,激动得大声地说:“同志们,我们就要进城了!”

这宛如一声进军的号角,响彻会场。台下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在陈毅发表讲话后,干部们就进入上海的接管工作进行讨论,讨论了入城政策和入城纪律。陈毅严格地强调两条:一是市区作战不许用重武器,二是部队入城后一律不得进入民宅。“不入民宅”这一条,三个月前在贾汪时陈毅就说:“历来军队入了城,往市民家里一住,干好事的不多。我们部队进去住哪里?要考虑。”一日,他抱着几本古书找到城市政策组的曹漫之,说史书上有过军队“不入民宅”的记载,查一查。后来《入城守则》草案便列上了这一条。对此,在会议上有些干部想不通,说:“遇到下雨、有病号怎么办?”陈毅坚持说:“这一条一定要无条件执行,说不入民宅,就是不准入,天王老子也不行!这是我们人民解放军送给上海人民的‘见面礼!”

总前委讨论了《入城守则》草案,一致肯定“不入民宅”的规定完全必要。

这时,党中央已确定上海市军管会主任、市长为陈毅,副主任为粟裕,副市长曾山、潘汉年、韦悫。市军管会和市政府的正、副秘书长以及各局(处)长经华东局讨论,决定潘汉年副市长兼军管会和市府秘书长,周林为第一副秘书长,沙千里为第二副秘书长。

周林具体负责有关接管和新政府的事务。他带着一班人马草拟了接管上海各种组织机构的命令,印刷了军管会命令和军管代表的任命书,刻制和盖印各种接管印章、胸章、臂章等等。他们把丹阳城的木刻匠人全找来了,买光了丹阳城内能供印刷的纸张。一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紧张进行。

5月10日,总前委在丹阳的一座大庙里召开接管干部和部队会议。

会上,上海市军管会、市政府预先成立。

上海市军管会、市人民政府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一套人马。按照国民党上海市政府的设置范围,建立相应的机构,并制定了接管的方案。军管会下辖三个接管委员会,即:曾山为主任,许涤新、刘少文为副主任的财经接管委员会;陈毅为主任,夏衍、钱俊瑞、范长江、戴白韬为副主任的文化教育接管委员会;粟裕为主任,唐亮为副主任的军事接管委员会;军管会按系统分别接管国民党政府及官僚资本各单位。

陈毅军容整肃打着绑腿,向数百名端坐在背包上的接管干部,做了一次入城纪律报告。他首先抓住两件在丹阳发生的“小事”进行批评:一是有军人没票硬要进戏院看戏,二是有人擅自拿师范学院一个灯泡。小事不小。“为什么无票非要进去看戏?是不是老子革命几十年,进戏院还没有资格(笑声)这个思想作怪?进上海非吃败仗不可!”陈毅说。

最后,他强调说:“现在全党的中心就要转到巩固胜利,转到建设新中国。我们同志思想上过去一直想的是消灭、破坏敌人,到一个地方打砸一番解恶气的情况是有的,可是现在已进入建设时代,江山已经是人民的了,如不改变打砸破坏行为,就会对革命起破坏作用,也会造成城市人民与我们的感情背离。现在全党中心工作已经转到接管城市、保护公私财产上来了。这是一个思想转变,是方针原则、政策思想的转变,要有新的斗争方式。”

就在这样一场“纪律会”上,新的上海市政府宣布组建了。

5月12日起,解放上海的战斗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