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恒
我们暂且叫他诗人吧。
诗人曾经发疯般地想成名。他在神像前许愿,如果今生有人叫他诗人,有美女读他的诗,有帅哥用他的诗做情书,来生他愿做一只羊,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肉奉献给发现自己的伯乐。
诗人天不亮就起床,推开窗户,忽然眼前一亮,已经多少年没看见过小鸟的他发现对面树上落了一只麻雀。麻雀看见诗人,啾啾地叫了几声。诗人听得懂,麻雀说:诗人——诗人!诗人的眼睛潮湿了,偌大的世界,自己第一次被称作诗人,而且是在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诗人灵感大发,他要为亲爱的麻雀写一首诗,在人类已经穷凶极恶原形毕露的年代里,这只麻雀也许终生也找不到爱情了。他要写一首情歌,让美丽的麻雀歌唱爱情,寻找爱情。
诗人刚一落笔,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哗哗哗的流水声,老婆拿着一块抹布过来了。诗人的灵感被岔开,他恼怒地回过头随即微笑着说:亲爱的,今天不用擦桌子了。“你没看家里像猪窝吗?你不打扫我也不能打扫,这日子还能过吗……”
一夜之间桌子上又铺了一层薄薄的土,为了维持这个“猪窝”里的正常秩序,诗人只好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带来灵感的麻雀飞走了,越飞越远,看不见了。
诗人要吃饭,要交物业费暖气费水费电费电话费,还要给儿子交托费买玩具买画笔,他只得出去上班。上班没有时间写诗,单位里没有人写诗也没有人说他会写诗,更没有人叫他诗人。
诗人填饱肚子回到家已华灯初上,他享受了一刻钟的宁静后又找到了早上的灵感,刚拿起笔,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是送牛奶的走错门,诗人恼怒,“砰”的一声关上门。也许是关门声太大,楼下的汽车一声接一声怪叫起来,他想愤怒地对着院子喊:有贼偷车了!他没喊,怕招来保安问询。诗人没享受过有车的乐趣,只好享受汽车带来的声乐大餐。
可怜的诗人刚平静下来,儿子回来了,老婆气喘吁吁提着一袋子菜也回来了,老婆一进门便喋喋不休埋怨诗人不接娃不买菜不洗衣服不拖地不体谅自己……儿子欢快地扑到诗人怀里,诗人已为儿子翻好了《西游记》画册,儿子最喜欢看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谁知这次儿子一把拨到了旁边,“我要看黑猫警长!”诗人只好打开电脑。“这不是幼儿园的黑猫警长!”诗人三番两次也没找到儿子想看的黑猫警长,儿子伤心地哭了,继而撒泼,大哭大闹。诗人太喜欢儿子了,不能让儿子哭的,何况哭久了嗓子会发炎。但诗人确实没办法,他终于明白了,幼儿园放学后给晚接的孩子放了一阵光碟,儿子没看过瘾。
儿子总算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诗人熬过了一关,又拿起笔,写几句吧,哪怕没有灵感,不是诗也行。他又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原来老婆坐在旁边吃苹果。老婆也累了整整一天,想和自己说说话。诗人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放下笔。
老婆去睡觉了,把儿子喝剩的半碗鲜奶放到诗人眼前,那可是省吃俭用为儿子买的现挤的羊奶,老婆舍不得喝留给了他。
诗人看着眼前的半碗鲜奶发呆,不经意间看见里边有个东西,他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慢慢斜过来,那个东西粘到碗边上,终于看清了,是一根短短细细的羊毛。
诗人思绪杂乱,百感交集,羊奶,羊毛,羊,自己不是放过羊吗?怎么半生也没离开羊,没有走出羊圈?
诗人看到碗里站了一只羊,这只羊正看着自己。诗人禁不住“咩——咩”地叫起来,他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原来自己远不是诗人,自己并没有离开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可爱的羊,他和他的羊一起在默默地坚守着那片青草地。
顷刻间他灵感如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