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这“天马”从何时何地飞到了粤西的信宜,也不知道它在两广交界之地静卧了多少个世纪春秋,不过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感到了它的青春与活力,说不定在哪一个清晨,它就会飞扬四蹄,腾空而起,跨五岳三山,越神州大地,给世人一个惊喜!
位于两广交界的天马山,神秘而奇绝,可信又令人疑惑。我进入信宜后,听当地人说不仅有当年杨贵妃洗过的西江温泉,而且有座天马山,十三座山头连在一起,面积有20平方公里一万多亩,是片一望无际的高山大草原。不用说高山草原,只要是草原,都是这个星球美丽舒适的保护衣,对于人类来说,就是诗,就是歌,就是绿色,就是希望。谁不喜爱坦荡如坻、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所以人们把它说成是“大自然、真山水、纯生态”。有山我就想登,无论是荒山、石山、竹山、树山、有神的山、无神的山。然而都不是,而是一座只长草不见木的山。
天马山,历史上曾叫勾髻顶,髻,就是梳在头顶的发结,形象近于草,而与树无缘。海拔1080米。史书上尊为信宜山脉的“龙祖”,也叫“山祖”。我顺着一条8公里长的由西向东流向的峡谷走了进去。刚进山,并看不到与别的山有什么差异,两岸青山如削,溪中碧水潺潺,崖畔花香树茂,又有怪石嶙峋,所见石头有石锁、石门、石猫、石猪、石龙、石佛等千奇百怪的东西。溪源为一方平地,三面群山环绕,东开一面,有紫气从东方来,造就五福投怀之势。山溪中段有水渊,称为天池,墨绿一色,包含着青山的层层倒影。见到这些,未到草原,人已经半醉了。
沿山谷上行,心里纳闷:早在上个世纪末和七十年代初,当地的高坡公社要重新装扮山河,决定在天马山大力开展植树造林活动,先是采用飞机播种,可效果全无,尽是浪费飞机汽油。开始误认为是草与树种争肥料,于是一把大火将草皮子烧光,再把树种播下去,还是没见一棵小树苗长起来。后来他们又采用人工方法,挖穴把树苗栽下去。周而复始几度折腾,耗尽人力、物力、财力,那树种如同中了邪,就是育不出一根苗。四十年来,各路专家陆陆续续奔赴天马山,竟连一条不长树的根由都找不出来。
虽然山顶无树尽草,但山腰下半部却有巨树密林。这些树中,最壮观最具风姿的要数枫树,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枫树名称枫香树,别名又叫路路通,幼时树皮平滑,灰白色。老年时变为黑褐色,冬季落叶前是从绿转黄至红。我上山时适逢阳春三月,一树树新叶呈淡红色,虽没有“江枫如火”和“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表现,但也能给予旅行者一种享受。
上山途中,除了红枫,还有满眼绿树红花。我自己难以辨认,幸亏陪同上山的苗族姑娘阿韦不时地提醒,在古木参天的林子里,我认识了路旁的鸡尾松、红花荷、挱椤、伞花木、假槟榔、八角、半枫荷、火力楠和猪笼杉等,当然不认识的就更多了,共有300多种。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要数夫妻树。天下我曾见过不同种类的“阴阳树”、“天地树”,但是天马山中的“夫妻树”却别有一番情趣。两树并立而起,相依相偎,情情切切,缠缠绵绵,甚具“夫妻相”。两主干长到一丈余高,则开始分枝,为了永久的生机和情欲,两者必须留有自己的一点空间,这是自然界的共性。
刚刚登上600余米的山腰,大山果然变成了另一种容颜,渐次转换为别样的面孔,路旁的红花消失了,茂密的树林不见了,原来的路也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了,脚底下到处是路,但又没有路,踏着的全是青草,近处是草,远处也是草;这个山头是草,那个山头也是草。然而,由牧草覆盖的山头只有13个,而与天马山主峰比肩而立相距也只有数百米的大人山,在它999米高的山顶山,竟然是青松翠柏,古木老林。难道这不是自然界的奇迹?因我们动身最早,山上还没有人,但已有几只牛到对面的一个山坡山静静地啃草,连头也不抬。
正值阳春三月,大地复苏,山上的牧草还未长全,大约是十厘米的高度,但水灵灵,鲜嫩嫩,生机勃勃,长势盎然。连一根杂生的灌木也没有。顺着大山的走势,从上向下望去,宛如碧绿色的瀑布,飞流直下;又如一匹大自然的绿缎,从山头向下飘舞。再望这远远近近的十几个长满绿草的山头,就像观赏起伏涌动的大海,一个个海浪向你滚来。如诗、如画、如歌、如乐。广阔、博大、纯净、壮美。这群山中飞流的瀑布、飘舞的绿缎和滚动的波涛,我走遍世界名山大川,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致。大自然的奇特与魅力,就是如此让人吃惊与感叹!
在中国,有这样两种说法:一是南方没有万亩以上的草原。二是海拔1500米以下没有大草原。广东信宜天马山牧场草原的出现,不仅增长了我的见识,也改变了这种传统的故有说法。
夜间山里下过一场小雨,青草的绿叶上,湿润润的,草尖上还举着晶莹的小水珠。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一定会躺在这两广交界的高山草地上,掐几根嫩叶嚼在嘴里,看天上的白云苍狗,听身边山风过耳,感悟大山的心脏怎样进行跳动。一座座无树的山头连在一起,静静地立在这里,是谁竟想象出了天马山这样一个名字?怎么会把这些不生杂树的山与天马联系在一起?
一个上午没有见到阳光,山中的凉风还略带几丝雨意。我正在望着周围的山头出神,低头看见下面的山谷里有种柔状的白色物体向上涌动。从南向北,那是大海的方向;由低而高,云雾也经不住高山草原的诱惑。转眼之间就漫了上来,未及细细思索,已经到了我的脚边。温柔、纯洁、活泼,如一顽皮的儿童,呼地从我脚下就过去了。
一团雾体随风而过,后面的紧接着冲了上来。在我的眼里,这些飞舞涌动的物体,如花、如絮、如绢、如棉、如浪。三分形象,七分想象。真的也怪,你想象它像什么,它就像什么。而且,这些运动飘舞的云雾,又在不停地变化之中,刚才还是一朵白色礼花,眨眼又成了一匹如雪的绢绸。
人们常说,云里雾里。此时的感觉才是云里雾里。在过去1000多次的飞行中,半数以上该是从云中穿过,但人是被关在机舱,一种与自然隔绝的状态。而伫立山顶,云来云去,雾集雾散,人在其中,虽不能抓一把放进口袋,但踏踏实实地感到了它的存在,这就是人与云雾的和谐,与大地自然的合一。
刚想到这里,天马山似乎变成了一匹天马,驾着飞升的云团,腾空而去。我看到了巍然屹立的衡山、华山,雄奇壮观的武夷、黄山,莽莽苍苍的祁连、昆仑和一碧万顷的南海大洋。但是,那里没有牧草起伏的波浪,没有绿毯裹身的一座座山头,只有山崖、白雪、茂林和海水,游遍四海九洲,就是没有高山草原。我是为了看高山牧场上了天马,它是我向往的景致,我还要回到粤桂边界的天马山。
天马山,山下长树,山顶长草,是一座不可捉摸、离奇别致的山。在旅行者的眼中,差距奇特就是美。那么,这座山所具有的是一种大美。
责任编辑陈昭庆
作者简介:李存修,1966年山东烟台师院毕业后分配四川工作。曾任四川省外事办口语翻译、翻译科长、省国旅中旅总经理、省旅游局副局长。1987年调广东,现任广东省旅游文化协会会长。
在工作和旅行中,坚持业余文学创作,发表作品400余万字,出版专集25部。有四篇作品进入国内外大、中学课本。三本著作在香港和台湾再版。获各种文学奖项20余次。
他走遍五大洲60多个国家和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2007年5月18号,被评为“中国当代十大徐霞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