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早期坦克作战传奇

王文轩

20世纪前半叶,贫弱的中国依然艰难经营着亚洲屈指可数的坦克部队,虽然它们在对日作战中未发挥太大功效,但这毕竟是中国坦克部队的发端。

中国最早的坦克部队——“铁钩子战车队”屡战屡败

与其他国家不同,中国最先引进坦克的不是中央政府,而是独霸一方的军阀。20世纪初的中国正处于南北军阀混战时期,1922年,羽翼丰满的奉系军阀张作霖听说四川和云南不少“土王爷”从上海洋行购置汽车,然后自己加装钢板和机枪,摇身一变为装甲车,在战场上颇为吃香。于是,他通过一个名叫布瓦苏的法国公司作中介,大量套购欧洲国家在一战后淘汰的军火,其中就包括36辆雷诺FT-17型坦克。它们被西方历史学者认定为首批进入中国的坦克武器。

首批10辆FT-17坦克于1924年运到大连,它们有的只安装机枪,有的安装37毫米口径的哈乞开斯速射炮,一些坦克的负重轮居然是用木头做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次品”。与此同时,支持奉系军阀的日本也顺水推舟地将当年从海参崴逃跑的俄国自卫军遗留的十几辆FT-17型坦克送给张作霖,但它们基本都不能开动,主要充作“器官捐献者”的角色。

奉系军阀以FT-17坦克组成著名的“铁钩子战车队”,最初部署在中苏边界上。1926年,奉系张作霖和直系吴佩孚联合进攻冯玉祥,冯玉祥将主力部署在北京以北的南口准备防御作战。8月,奉军在少帅张学良指挥下攻击居庸关,并从沈阳调来一个中队的“铁钩子车队”助战,同时参战的还有奉系空军。这次中国最早期的空地一体作战并不成功,冯玉祥部用鸟枪发射砂弹,攻击FT-17坦克的弱点——驾驶员敞开的观察孔,使其失去战斗力。“铁钩子车队”此役损失4辆坦克。

1927年6月,山西军阀阎锡山投靠蒋介石组建的南京政府,向过去的盟友张作霖发起背后突袭。9月,阎军兵分三路进攻北京,名将傅作义率领一支奇兵插入奉军侧翼,于10月11日突然占领处于北京、保定、天津三角地带中的涿州城,严重威胁奉军退往关外的路线。张作霖命令儿子张学良指挥3万大军进行反攻,他把重炮、坦克、飞行队都交给这个爱子,并下达死命令:“我把家底都给你了,小六子(张学良),涿州城就是铁打的,也得给我打下来。”

从10月15日开始,奉阎两军在涿州连续交战3个月,奉军先后发起7次大规模攻势,重炮压制、坦克支援、飞机轰炸、地道爆破,甚至连燃烧弹和毒气弹都用上了,但涿州城一直未能攻破。战斗中,奉军的6辆FT-17坦克由步兵引导,开到护城河吊桥附近,一字展开,用37毫米炮轰击城墙垛口后面的阎军士兵,但两辆FT-17坦克在笨拙地扭转方向时被眼疾手快的阎军用平射炮摧毁。傅作义一直防守到1928年1月5日,涿州城内弹尽粮绝,不得不向奉军求和。张学良爱惜这位英雄,允许其率部体面地离开涿州。

1928年蒋介石发起“二次北伐”,攻击奉军,“铁钩子战车队”又被派往河南参战,结果又损失6辆坦克。1931年夏,日本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储存在沈阳北大营的12辆FT-17坦克全部落入日军手中,结束了中国第一支坦克部队的历史。这些FT-17坦克后来和日军拥有的FT-17合编,参加了进攻黑龙江主席马占山的抗日力量,一部分后来编入伪满洲国的装甲车队。

拆下坦克机枪去抗日

1928年12月29日,蒋介石开始进行军队现代化。1929年,财政部长宋子文为自己控制的税警总团购买了24辆英国产卡登洛伊德VCL坦克。这种超轻型坦克全重只有1.5吨,里面仅容纳两名成员,武器是一挺维克斯重机枪。它的最大好处是能水陆两栖,适合在江浙水网地区机动,这可以看作是国民政府嫡系坦克部队的雏形。

1932年“一二八抗战”时期,受困于国民政府发自陪都洛阳的命令,税警总团的爱国官兵无法驾驶坦克前往上海,帮助势单力薄的19路军抵抗日本侵略者。情急之下,一些战士把坦克上的维克斯水冷机枪拆下来,送到虹口去作战。在一次防守汇山码头的战斗中,税警总团一部突然遭遇日本海兵队的猛扑。税警总团第4团用10余挺维克斯机枪构筑成火网,他们先放日军“斥候”(侦察兵)进入防线纵深,然后用机枪封锁日军大队后路,结果日军在一天之内连攻9次,被税警总团狠狠“修理”了9次。

二战后,南京国民政府派出交通辎重兵学校负责人徐庭瑶赴欧洲考察军事。他回国后积极呼吁加强陆军机械化建设,促成国民政府于1937年4月在南京方山成立国民革命军装甲兵团,这通常被视为国民党中央系装甲部队之始。

这支部队是一支多兵种合成的装甲部队,包括交辎学校战车教导营、交通兵第2团所属装甲汽车队等单位,团长为杜聿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装甲兵团共有3个营:战车营、搜索车营和战车防御炮营。战车营至少有3个连,其中战车第1连装备英制维克斯6吨坦克,分成4个排,每排5辆车,其中排长车装有电台。战车第3连装备德制I号坦克(Sd.Kfz101),分为3个排,每排5辆车,另外连部有两台I号指挥坦克。战车第2连可能装备卡登洛伊德式两栖坦克,从税警总队转来,数量和编制不明。搜索车营装备有德制Sd.Kfz 221/222型装甲搜索车,估计还装备有其他型号的车辆和装甲车。战车防御炮营装备德制37毫米反坦克炮。

从上海激战到南京防御

1937年8月13日,日军悍然在上海挑起战事,南京政府决心全力迎敌,随即双方在上海爆发亚洲历史上首次现代化战役。蒋介石把中央系部队拥有的96辆坦克尽数投入战斗。由于市区建筑的限制和机械问题,这些坦克没有发挥出预期效果,再加上许多指挥官沉迷于一战时期“坦克支援步兵”的陈旧作战公式,对战役进程未起太大作用。

但忠勇的中国坦克兵以自己的热血书写了英雄的故事。8月19日,中国装甲部队首次参战。根据当时参战的第九集团军司令部作战科长回忆,装甲兵团出动战车两个连(坦克重7吨)和战车防御炮一个营,配属第八十七王敬久师攻击杨树浦街区。当日凌晨,坦克随八十七师发起攻击,因缺乏步兵的配合,坦克全部被击毁,连长阵亡。

8月20日,从西安刚调来的国民党王牌第三十六师参战。师长宋希濂强烈要求上级给他配属坦克,用于进攻日军的汇山码头。当时这些坦克都在厂内修理,临时拉出来参加战斗。一名战车连长说:“坦克太破,敌人的火力太猛,步兵又很难跟上。”但他仍然表示,“就是明知去死,也要勇往直前。”结果这位连长真的在汇山码头战斗中杀身成仁。

经过长达3个月的上海鏖战,中国军队近半数的坦克被消耗在这个“东方凡尔登”绞肉机里。

当年12月4日,日军逼近南京,国民政府留下战车第3连和战车防御炮营一个排(拥有两门德制37毫米反坦克炮),编为南京卫戍司令部直属战炮分队,驻扎在南京城内丁家桥交辎学校内。当晚,接到指挥部命令,战3连派出一个排支援淳化前线。在5日的战斗中,一辆德国造I号坦克的履带行走部分损毁,但车内两名乘员决心留在坦克里,找机会伏击敌人。结果日军进攻部队以为这是一辆早已被击毁的坦克,没有打扫战场便直接向南京方向前进。下午4时左右,两个乘员看到一队毫无防备的日军步兵纵队开来,决定打击这些后续部队。还能旋转的炮塔迅速喷吐着死亡之火,打得日军尸横遍野。随即这队日军步兵开始攻击这辆坦克,但由于没有重武器,又被坦克机枪所阻而无法接近,奈何不得。直到晚上,这两名乘员才借助夜色弃车撤退,并成功回到原部队。至此,中国建立的第一代坦克部队消耗殆尽。 (责编 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