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惠根(第25次南极科考队领队)
南极内陆昆仑站建设记
■文/杨惠根(第25次南极科考队领队)
在零下40摄氏度、空气含氧量仅为普通地区一半的“不可接近之地”,28名科考人员是如何仅用10天时间,就将一个面积达300多平方米的昆仑站建造起来的呢?
2009年2月2日,我国首个南极内陆考察站—中国南极昆仑站正式开站。
“此次‘雪龙号’驶向南极,背负的使命众所周知。它就好比弓箭,拉开了弦,再也没有回头路。”第25次南极科考队领队兼首席科学家杨惠根博士如此表示。
杨惠根所言“众所周知的使命”,就是在南极冰穹A地区建立昆仑站。冰穹A地区又称DOME-A,海拔4,093米,是南极内陆的最高点。俄罗斯科考队员曾称其为“不可接近之地”;此前,仅有中国科考队员登顶过。
1月18日,中国科考队员乘坐雪地车,经过19天的艰难跋涉,成功抵达冰穹A。1月27日,中国第一个南极内陆考察站昆仑站正式宣告建成。很少有人知道,在零下40摄氏度、空气含氧量仅为普通地区一半的“不可接近之地”,28名科考人员是如何仅用10天时间,就将一个面积达300多平方米、可供15至20人居住的昆仑站建造了起来?就让率领这次科考行动的杨惠根博士来给我们揭秘吧!
在南极大陆四周,有圈“密集浮冰区”。在南极大陆边缘进行破冰,是每个南极科考队登陆南极的首要挑战。
作为自1984年中国首次赴南极考察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科考行动,我在制定第25次南极科考行程表时,参照了往年的破冰速度,将破冰时间定为2天。但实际上,我们却花了整整21天,才渡过“密集浮冰区”到达南极大陆。
2008年11月17日,科考船“雪龙号”到达南极大陆边缘,距离中国南极中山站仅18海里。那一刻,我与科考队员们看到无比壮观的一幕: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奇形怪状的海冰充斥视野——有的连绵不断,组成一座座密不透风的冰山;有的则重重叠叠,好似荷花状冰海;在洁净透明的冰海下面,还隐约可见一些浮游动物。
以前遇到的浮冰,基本只有1米厚,而且都是散冰,“雪龙号”对付它们是轻而易举。但这一次却碰上了前所未见的巨型“乱冰带”。在南极,越接近大陆边缘的海冰温度越低,冰层也越厚越坚硬。这一次,浮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三道难以逾越的“冰坎”。我将这三条冰带逐一命名。首先是一条“碎冰堰”,充斥着零散的碎冰和积雪,高约3、4米,“雪龙号”如果直冲而入,就如同一个人一头撞入沙袋中,找不着北;接着是“海冰重叠带”,整块海冰面积不大,形如绽放的荷花,但雪龙号一头扎进去,就如同一个钉子钉到软木塞,发不了力;第三关则是最艰难的“网格状冰带”,有些地方相当平坦,有的地方却矗立着5米高的冰脊。
“雪龙号”的传统破冰方式为连续式和冲撞式,一般前者能击破1米厚冰,后者则可击破厚度达2米的冰。此次的巨型“乱冰带”早已超越了“雪龙号”的破冰能力。我与众科考人员集思广益,终于想到了应对前两条冰带的招数:“犁地法”,把“碎冰堰”的积雪一圈圈耕松;“挪步法”,左右出击,围绕“荷花”左攻一下,右撞一下,缓慢前进但又不至于深陷“冰团”。
但所有人都对“网格状冰带”束手无策。迫不得已,我调来中山站的工程兵,准备用炸药炸出一条航路。结果只看见少许冰花四射,坚固的冰脊纹丝未动。
困境中,机械师徐霞兴主动请缨,建议从“雪龙号”船上放下一辆雪地车,他开着雪地车在地面探路。但雪地车刚行驶约300米,海冰突然塌陷,徐霞兴连人带车沉入海中。当时的海水深度可达千米,水温低至零下几十度。幸运的是,机智的徐霞兴最终逃了出来。当队友将他背回“雪龙号”,几乎冻僵的他还不忘鼓舞士气:“‘网格状冰带’的平坦区冰很薄,只要我们攻破冰脊,就胜利在望。”
最终,“雪龙号”通过不断变换角度冲撞冰脊,突破重围,驶入中山站。此时,除了预留从南极返回澳大利亚的油以外,船上所有备用油全部用光。
抵达南极大陆后,我们兵分3路,开启“昆仑站建站”、“中山站、长城站改建”等科考工作。其中,昆仑站建站是最艰险的任务。肩负此项任务的队员加上我一共有28名。在这28人中间,仅有5人(包括我自己)曾造访过南极内陆,其他队员都是新手。
我们顶着高寒、缺氧、高原反应,驾驶着8辆雪地车艰难前进。为建昆仑站,此次队员们带去的装备、物资足有10多个集装箱,比以往考察队超出数倍。为搬运物资,每辆雪地车不得不拉上6个雪橇。由于每辆车都超负荷运载,途中,雪地车屡次“罢工”,我们不得不跳下车来,抢修维护、给车加油。
加油时,我们必须在大风大雪中站立几个小时。那时候,人呼出来的气,立刻结成冰碴,眼睫毛马上变成白色。最艰难的行程出现在向冰穹A发起冲刺阶段。南极昆仑站海拔4,000多米,相当于西藏海拔5,000多米高处,那里的气压只有标准大气压的一半。那时,所有队员纷纷开始出现气喘、乏力、行动缓慢的症状,白天食欲下降,晚上辗转难眠。
在与人类身体极限挑战的过程中,一名队员忍不住掉下眼泪,但没有人选择放弃。最后的1,500米,藏族医生次旦罗布拿出西藏独产的抗高原反应药“珍珠70丸”,给队员们服用。
临近顶峰的登山之路越发陡峭,雪地车只能往返数次。为了弥补“破冰”耽误的时间,科考队员最多一天来回跑了20来个小时。1月18日,经过19天的艰难跋涉,在损失了四辆雪地车后,队员们终于安全抵达昆仑站建址地:冰穹A地区。
从1月18日登陆,至1月27日昆仑站建成,我们28名队员仅仅花费了10天时间,就建成了一座总面积达348.56平方米的“小旅馆”,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早在科考队出发前,昆仑站的总设计师、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博士张翼,就已按照发电舱、卫生舱、生活设施和保温设备等,分门别类装进集装箱,组装了昆仑站的“雏形”。到达后,我们只需以搭积木的方式,把这些装备拼接起来,即可完成大体建筑。
其中,最为艰巨的任务,
就是为昆仑站加一个结实的钢制底座。为了防止冰雪覆盖,我们必须将整座站的底座架高在1.5米处。在零下40摄氏度的工地现场,我们拿着螺丝刀、钳子等工具的手,很快便不听使唤,甚至麻木到无法感知工具的存在。昆仑站的内部设施类似于普通小旅馆,室内设计与家具多采用温暖、艳丽的红色及咖啡色。整个建筑按照功能分为住宅区、活动区和保障区,其中宿舍共10间,每间约5平方米,摆放着两张上下铺的木床,其他如医务室、浴室、厕所、发电机房、制氧机房等一应俱全。
在从南极内陆返回地处南极边缘的中山站途中,我带领队员每2公里进行一次冰雪采样,并设定道路标签。一路上,队员共采样600多次,这也是历次内陆考察中返回时间最长的一次,一条长达1,200多公里的“中国南极内陆大通道”由此诞生。从今往后,科考队员在南极内陆就有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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