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木子
1.
分别,连理一滴泪也没掉,她说,我们还会再见,或早或晚,总会相聚。
我吻吻她的发际,说,会的,然后掉头离去。我没有敷衍,说的都是真心话,那时,我以为,我会回来找她。
我是说,在我稳定之后,我一定会来找她。
我在这座小城驻留了10天,这里除了寂寞还是寂寞,我遇见同样寂寞的连理,迅速打得火热。
她是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丈夫走了,因为连理偷了男人。那个男人说会带她去外面的世界,她就信了,和他上了床,许了终身,他却偷偷地逃走,负了连理。
连理边抽烟边说,我不怪他,他也是不得已,况且,我还结着婚呢。
我说她贱,她也不生气,呵呵地笑个不停,她说,我就是贱。
可是,我喜欢这个贱女人,更确切地说,我喜欢她的身体,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
她穿着廉价内衣,那种白色棉布的,可依然性感,漂亮的女人大多没脑子,连理也是这样,我给她买了件黛安芬的蕾丝内衣,她就高兴得要死,不停地亲我,说,你真是个好人,带我走吧。
我说好。
可是不是现在,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一个地方会是哪里,我说,等我稳定了,我就来接你。
她居然流了泪,她说,我等你。
她还要去刺青店,她说,要把我的名字纹在胸上,她就是我的了。
我一下子慌了,我说不必不必,我怕你疼。其实,我是觉得这女的太决绝,太决绝的女人,一旦爱了,就会爱得粉身碎骨。
2.
我害怕这样的女人,一个苏微就够了,她从四楼跳下的情景我依然记得,只是看见我和一个女孩态度暧昧,她就受不了。她说,你是个骗子,然后就跳下去了,保住了一条命,却平白受了很多苦。
在那以后,我没回过那座城市,因为害怕,我总觉得苏微在某个地方看着我。我知道,现在她还是每月存錢到我卡里,可是我一分也没动,因为那不是她的钱,是那个男人的。
那个男人比她大20岁,是个胖子,总是眯着小眼睛看着她,而她,一点也不退却,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狐媚。
苏微说那是她的财神爷,她叫他爷,一点也不难为情。
在他那里她像个发廊妹,在我这里,她又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女人,真是难懂。
她说她爱我,也爱钱,两个都难割舍。
这话让我想抽她,可是,我舍不得。
这女人心里太苦,虽然从不说出来,可是我知道。她身上的淤青就是最好的证明。
3.
刚开始,连理还会发来短信,都是温温暖暖的情话,肉麻得不可救药,我居然看着感动。她说,当有一天你风景看够了,腿疼了,心累了,想有个伴儿了,就回来找我。
这样的话,每个离家的男人都会感动吧。
走来走去,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回去和她过一辈子。
可是,苏微来了,她还是那样决绝的样子,她说,有足够的决心和钱找到一个人并不难。
她有钱了,给那个男人生了儿子,那男人就放她走了,他一直没孩子,老来得子,把苏微捧到了天上。他问她要什么,她说,放她走,他就真的放了,给了她一大笔钱,足够她一辈子也花不完。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只想要个孩子,而她,要的是钱。
苏微咯咯地笑,她说,那孩子是谁的,她都不知道。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说,人生真他妈的有意思。
然后,她看着我,好像隔了前世今生,看了很久很久,她说,以后我们会在一起的。
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好像理应这样。
我想,我眼里的犹豫苏微是看得见的,可是她什么也没说,脱光衣服钻进被子,抱住我说,睡觉。
4.
以前不是这样的,苏微说。
我也知道,可是时间改变了一切,以前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可是现在,她是断壁残垣,一个不干净的女人。
我觉得她脏,从心里厌恶,可是我说不出来,我知道,她是把我当成了终点。她给我大把大把的钱,说,你先花着,没了再拿。
她一心一意地想着未来,可是我知道,我们没了未来,我们的未来被那个老男人和孩子打破了。我一遍遍地想着他对待苏微的样子,我心中神圣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件衣服,还是件烂衣服。
这些,苏微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她像个妖精,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城府深不可测。
她只是说,你是我的,一天是,永远都是。
我甚至讨厌她说话的口气,总是一副理所应当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我离不开她,离不开她的钱,我开始有了依赖。
只是,午夜梦回,我会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说,要把我的名字纹在胸上,成为我的人。
其实,她也不干净,但我固执地认为,她只是身体不干净,心是干净的。
苏微买了房子,还开了家店,想要稳定下来的样子。她甚至拉着我去看婚纱,她说,我找人看了个日子,下个月12号很吉利,适宜嫁娶。
接下来,她开始订酒店,买喜帖。她问,你是喜欢中式的婚礼还是西式的。
我无语,紧锁着眉头,不停地走来走去。
苏微也不说话,坐在那里看我。
终于我说,我要走了。
她说,你还会回来,你这辈子是注定和我在一起的。
5.
我又回到那座寂寞的小城。
可是我找不到连理,她的房子空着,什么也没变,我给她买的那件蕾丝内衣安静地躺在衣柜里,好像主人随时会回来一样。
我住在那套房子里,一个人,那儿还有连理的照片,是我给她照的,她站在一片芍药花里,笑面如花。
一切都好好的,人却不见了。
有人告诉我,连理走了,跟一个路过这里的生意人,那人说要去上海,她就傻乎乎地跟着走了。曾经回来过一次,衣着光鲜,说是在上海当白领,小城里的人领来自家女儿,说是让连理带走,也去当白领。可是连理说,白领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那以后,连理再没回来过。
我想起,连理曾经问我,我的下一站会是哪里,我说,上海。
因为那是座有苏微的城市,伤害和上海多么相近,那是一座充满伤害的城市。
那么单纯的连理,去了那里,会不会受到伤害?
我又回去,只是没告诉苏微,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人,她叫连理,她为了找我,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赌上了自己。
半年过去,我找遍上海的写字间,也没有找到连理。
我只知道她叫连理,来自那座寂寞的小城,她姓什么我都不知道。
苏微来看过我一次,大着肚子,还是那句话,有足够的钱和决心找一个人并不难。
她已经回到了上海,她说还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好。
我问她是谁的孩子,她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一如从前。
我最讨厌她那个样子。
我不说话,她也不在意,她说,这孩子,她决定自己养,年纪大了,想有个伴。
我问她如果没有钱只有决心,会不会找到一个人?
她脸上一阵冷似一阵,终于没有笑容。
她说,你怎么这样?
最后她说,看运气。
6.
我找了工作,不想再花苏微的钱,我一点一点的开始稳定,甚至买了洗衣机,把租来的房子像家一样经营。
只是,我没有找到这个家的女主人。
除了上班的时间,我都在找连理,我拿着她站在花丛中的照片,不停地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终于,一个人告诉我见过她,只是不是在写字间,而是在夜总会。
我去那个夜总会,第一天没见到她,我居然有点庆幸,虽然连理没有脑子总是傻傻的,但还不至于出卖自己。
可是,第二天,我就见到了,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见到我,她居然有些恍惚,她说,我好像见过你。
我让她跟我走,她说,是需要钱的,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然后带她回了家。
我把她的照片放大了挂在墙上,她看着看着,终于留下了泪,她说,晚了。
晚了,怎么会呢,我说,现在刚刚开始。
我一件一件脱去她的衣服,脱去最后的内衣,我的手开始颤抖,她的胸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却不是我的。
那个人居然不是我。
我狠狠地抽她,我骂她贱女人,婊子。
可是最后,我却哭了,我问她,你怎么这样?
我用苏微问我的话问她,心疼得不得了。
她说,她一直在等着我,可是时光如流水,她等不起了,她在上海要生活啊。她只认识带她来上海的那个生意人,他不嫌弃她,真心实意地对她好,他们甚至想结婚。可是,他生意失败了,还得了重病,不得已,她才出来做。
她说得字字血泪。
我知道,她对我,没有爱了。
7.
兵荒马乱了一阵子,一切开始恢复平静。
我朝九晚五地上班,晚上和同事喝酒唱歌,打发时光,像这个城市的青年一样颓废的生活。
苏微还是每月往我的卡里打钱,我又打了回去,我自己赚的足够我花,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她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那个凛冽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强势,生意做得很大。
我是在上班时间接到苏微的电话的,我挂了,没接,紧接着,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接了,但马上又挂断,来来回回好几次,同事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我终于接了。
是那个男人,苏微的那个老男人,他让我去医院,苏微要生了,他说,你得来签字,是你的孩子。
苏微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说这话时,我正抱着儿子喂他喝奶粉。
我现在过得满足而安稳,苏微生孩子时大出血,我差点失去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
30岁的时候,我学会了负责任,虽然苏微说她不需要,可我还是去定了饭店,选了婚纱。我说,我还是喜欢中式的婚礼。
至于,那个寂寞小城来的人,就留在回忆里吧,我能做的,只是祈祷她好。
责任编辑:伊人yiren55@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