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涛
滦平是11路公交车司机,每天周而复始地跑着相同的线路。平淡的工作,使滦平总希望能出现点什么刺激的事才好。
下午五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时刻,这段时间哪个站点都是人满为患,车厢内拥挤不堪。就在滦平叹气真乃泱泱大国时,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出现在面前。“哇塞,我的梦中情人!”滦平嘟囔一句,不敢直视却用余光看着上来这位漂亮女孩。女孩一身雪白的运动装,加上容貌,属实漂亮。
每次人多时,滦平都要声嘶力竭地喊:“往里走往里走,配合配合。”这次他是真的不愿喊了,他多么希望女孩站在自己身边啊。可女孩却奋力扭动着娇小的身体往里挤,一会便被人头淹没了。
滦平心情沮丧地看车后门半天人还没有下完,火了:“站在门口不下车的,先下去几个,等下车的人下去了再上来。”这嗓子好使,果然有人下车站在门边等着。滦平从倒车镜看到竟是那个女孩,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不过,又高兴起来,他这下敢放肆地盯着镜中的女孩了……
接连几天,滦平发现女孩总是在中城站上慧中站下,这两站之间要经过十多站,女孩每次在滦平喊那嗓子后,总是第一个下,并且走到两米外的广告牌后面。这是不允许的,但滦平知道,每个站点广告牌后面都是途经站的名称,也许女孩不熟悉站点吧,因为自动播音坏了。滦平私心作祟,竟纵容女孩这样做了。还好,车上挨着门口的人看那一袭白衣和那张俏脸,谁也没说什么。滦平从倒车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等乘客下完,女孩再上来。
就这样,像是默契一样,女孩下班途中都要上下很多次。渐渐的,滦平不安起来,这算哪门子事啊?这女孩太善良了,好似其他人都是石头做的,无动于衷。
这次,滦平对着方向盘旁边的监视器喊:“那个女孩不要下车,其他人下车!”一年四季练就的嗓子透亮得很,车厢内顿时鸦雀无声。该下的不该下的下去了一半,后半截车厢内只留下孤伶伶的女孩一个人,茫然地呆立着。
车下的人清醒了过来:“咋的?车有毛病还是人有毛病?上!”一窝蜂的又涌了上来。滦平喘着粗气猛踩油门,他也知道自己语言组织能力差劲,说不明白。
滦平的生活起了变化,常梳洗打扮,哼着小曲,眼神中多了些许柔情。
女孩一如既往,但滦平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女孩有时上车时空着手,下车时竟然提着一个小皮包;有时上车时抱着个文件夹,下车时却拎着一个塑料袋。
滦平警觉起来,不会是……可没有听人说过丢东西的事儿啊,怎么会这样呢?
滦平好奇起来。终于等到休假,他投币上车,等待着下一站女孩上来。果然,女孩空着手上来了,守在后门边。滦平极力地贴近女孩,盯着她的举动。过了几站地,整个车厢挤得就像沙丁鱼罐头。
又是蜂拥下车,不得已,女孩主动地下车腾出地方,静静地站在门边。
滦平暗自惭愧,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自己太多心了啊。滦平努力死守自己的阵地不被侵略,终于,女孩上来了。而滦平吃惊地睁大眼睛:天呐,自己一不留神,女孩手里何时多了一个坤包?滦平百思不得其解,看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慌乱,可谁的包被偷被抢都会叫唤的啊,而且就那么一会功夫,女孩哪里来的包呢?
滦平真的搞不明白了,发誓明天还要跟踪,不搞清楚绝不罢休!
可接连几天,女孩没有来。滦平每天乘车都是空等待,几天假期很快过去了。
滦平接班时,弟弟问:“哥,你每天都坐我车,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弟弟和他在一家公交公司,自己休假就是他接班。
滦平支吾着,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短短几天,滦平消瘦了很多,他可能真的爱上那个女孩了。
过两天,女孩又出现了,怪现象随之也来了。可滦平不能离开驾驶位置,只有干着急的份儿。这种煎熬滦平受不了,决定请假,让弟弟替自己两天。
滦平戴上墨镜,跟上跟下了好多次。女孩盯了他一眼,那是很冷淡的目光。滦平尴尬极了,别人不下,就他们两人上上下下的,女孩能不怀疑吗?还不把自己当作坏人才怪!不得已,滦平在下一站讪讪地下车了。
滦平蔫头耷脑往回走,女孩那戒备、冷淡的眼神使他的心跌到地上,摔成两半,很疼。
不知多久,他发现前面有个白衣女孩很像自己暗恋的那个。他一咬牙:妈的,憋死我了!管它是福是祸,拼了!
滦平这小子要求爱,他也不管这事儿有多么的荒唐。他快步追上去:“小姐,请等一下,到慧中站有多远?”
女孩闻声回头,滦平的心禁不住狂跳,真的是她!
女孩翘起嘴角:“还有……我怎么看你很面熟?”
滦平眼睛一闭,放佛伸头挨刀一样:“小姐,我、我喜欢你……”不管女孩什么表情,滦平把自己是谁,如何思念、煎熬以及请假接近女孩,甚至瘦了八斤都倒出来了。女孩先是惊愕,然后睫毛扑闪着,呈现出水光。
滦平睁开眼睛,毫无把握地看着女孩。过了一会,女孩笑了,先是笑得很矜持,继而笑得花枝乱颤,把滦平看得呆了:说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不假,把男人这团泥和得稀巴烂!而此刻的滦平,早已成了泥浆……
他们坐在一家冷饮店里,滦平知道了女孩叫慧秀,慧秀红着脸说:“你真的很大胆,但,我不反感。”
听到这,滦平心花怒放,不言而喻,女孩对自己有好感。
慧秀接着说:“我也是很直率的,有些事还是先说出来的好,免得以后……我有很不好的过去……”
滦平有些激动,知道她很可能说自己是个小偷之类的话,滦平制止了,他知道,爱一个人,就不要再去揭她的伤疤:“过去的事我不会介意的,无论什么事!”
慧秀笑了:“明天给你答复。”
离开时,滦平礼貌地握了下慧秀的手。滦平暗暗发誓,如能和她结婚,一定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手心来呵护着。回到家,他舍不得洗手,闻着那只握过温香的手,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第二天,慧秀没有来,滦平伸长的脖子半天也没归位,他搞不清楚这水咋就这么平静呢?他忽然明白了,这是慧秀不同意和自己搞对象啊!自己笨到家了!滦平的脖子弹簧般缩回到肩膀上。
又倒班了,还是弟弟接班。弟弟滦山兴冲冲地说:“哥,我有女朋友了,很漂亮的,哪天我领回来给你看看?”
弟弟有女友,滦平自是高兴,但一想到自己这窝囊事儿,情绪又低落下来,他应付弟弟几句就逛街去了。
又到了下班高峰时间,滦平不由自主地晃荡到中城站,一眼看到慧秀在人群中等待11路车,这可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看到她了。他戴好帽子和墨镜尾随着上了车。弟弟没有认出他,但和女孩暧昧地笑了笑,女孩什么表情滦平看不见。他一言不发,隔着乘客注视着慧秀。慧秀的马尾辫上的蝴蝶结,像真的一样呼之欲飞,这要是成对儿就好了,滦平胡思乱想着。
车停在一个站点上,慧秀又再给人腾地方下了车,几步迈到广告牌后面。他从牌子下面的缝隙中,看到两双一样的鞋和一样的白色裤脚。滦平睁大眼睛盯着出来的慧秀。慧秀很自然地等最后一个乘客下车就上来了。蓦地,滦平发现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不见了,变成了绿色皮筋。
这个发现,使他不由地回过头向广告牌看去,只见另一个“慧秀”从牌子后面转了出来。惊愣几秒后,他断定:这是一对孪生姐妹!下去的人是让另一个上来!这是为什么呢?这个发现让滦平吃惊不小,和自己在冷饮店聊天的是哪个呢?
女孩终于下车了,滦平跟着她,故意弄出声响,女孩回过头,怒目而视:“你、你怎么这样厚颜无耻?追完我妹妹又来追我?道德两个字你不会写我可以教你!”
滦平结巴着:“这、这不怪我呀?谁让你们是孪生姐妹啊?我都认不出来,冤、冤枉啊!”滦平忽然想到有点不对头,忙问,“你去过冷饮店没有?”
女孩平息了下:“去过,和你,你想怎么样?”
滦平冷静下来:“你叫慧秀?”
女孩生气了:“是!我给你的信,你不会没看到吧?可你答应过我,却又给我妹妹写情书,怎么解释?”女孩发威了。
滦平吃惊地张大嘴巴,半天才缓过劲来,拍着脑门大叫着:“慧秀啊,你一定是把信给了我弟弟,我弟弟给你的回信却误给了你妹妹,写情书的一定是我那孪生弟弟啊!哈哈哈。”
这下,轮到慧秀张着樱口呆住了。可没一会,她也笑了,笑得很甜很甜。滦平这小子很会看时机,瞅冷子一把抱住了慧秀。慧秀浑身一震,笑声戛然而止,极力地挣脱着,但,力气越来越小……
慧秀幽幽地告诉滦平,她曾经被一个男人骗过并打掉一个孩子,问滦平会不会接受这个过去。滦平没到两秒钟就给出了答复,受过伤的人,会更珍惜生活、懂生活,这样坦诚,是不想自己再有瑕疵;能冒着失去的危险而坦白自己,能爱上这样的女孩,自己是不会后悔的。
慧秀动情了,看得出来,滦平是坦荡、真诚的。
滦平忽然捧起慧秀的脸:“告诉我,为什么你中途下车,让你妹妹上车呢?”
原来慧秀和妹妹来到这座城市打工,分别在两家公司找到了工作,相同的是公司都有集体宿舍,只是不在一个地方。每次慧秀坐车回宿舍,在下车地点换妹妹上车,继续坐车回她自己的公寓。就这样的路线,让节俭的姐俩萌生一个点子:两人穿一模一样的服装,姐姐下车后迅速到广告牌后面,妹妹转出来上车。这样,两个人坐车只花一个人的票钱,一个月下来能节省好几十块呢。
听完慧秀的讲述,滦平有些酸楚。看得出来,慧秀的条件很艰难的,也很会节省。他搂着慧秀的肩膀:“告诉妹妹,明天我给你们办两张公交卡,以后你们的路费我包了,包括你们的生活费!”滦平不是玩虚的,是发自内心的决定。
慧秀咯咯地笑道:“听妹妹说,你弟弟好像也这么说,几乎一字不差耶。”
滦平一怔:“这小子!”随后他柔和地说,“不要再那么做了,知道吗?上客门和下客门都有监控摄像头的,你从后门下去走到广告牌后面再上来是违反规定的,只是我喜欢你,才……呵呵”
慧秀笑嘻嘻地说:“喜欢我就跟我一起到公司上班吧!”
滦平轻轻拥着她,慧秀哪里知道,为下客门的事滦平被公司领导批了好几次,再不杜绝他的工作就危险了。
“好啊,等你有自己的公司了,我就给你打工去。”滦平开玩笑道。
这么节俭的女孩,滦平是不会告诉她,每次她离开摄像头到广告牌后面,滦平都要掏钱投币一次。
当然,更让滦平不知道的是,慧秀根本不是什么困难家庭出身的女孩,而是董事长老爸规定她们出去打工两年才能回自家的公司任职,并且有训示:不但综合工作能力要历练,更要学会节俭。没想到,这姐俩竟然节俭到了这份上。
老爸特别强调,此期间不许谈恋爱。呵呵,看样子,不但谈恋爱了,而且还是姐俩一块谈!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回去怎么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