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 兰
我在学校小卖部的地上发现了五元钱。我有点兴奋,但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权衡再三,我还是伸出了脚,把钱严严踩到了脚下。当时的五元钱,是我工资的十分之一;对于从未拾过钱的我来说,是上天掉给我的第一个馅饼。我想要。想体会意外之财带来的快感。
买东西的学生很多,我心惊胆战。好在学生是奔商品而来,我才稍稍有所安心。当最后一拨学生散去后,忙了半天的女老板笑着说:“坐下,唠会儿。”我仿佛看到了一扇有亮光的窗子,趁势斜坐在一张木椅上。我的右脚伸得很长很长,用了很大的力气踩着脚下的五元钱。
女老板有事,转了个身。我迅速弯下腰,借故摆弄鞋子,把钱从脚下攥进手窝,又快速塞进口袋。做这一切时,我的心跳得厉害。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并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是做贼心虚。“当当当……”预备的铃声终于响了,它解救了处于窒息状态的我。我以逃的姿态,离开了小卖部。
我的心一直在狂跳。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敲开了我的办公室。是个高年级女孩,红扑扑的脸蛋像峭壁上的映山红。女孩进来后,又回转身,把敲开的门轻轻关上,这才把面孔郑重转向了我。女孩小声说:“老师,我听人说,您在小卖部捡了五元钱,那是我丢的。”其实,在女孩进门的瞬间,我已经意识到了她来的目的。我也准备着把钱拿出来,仁慈地还给她。但是,女孩的早熟、女孩的客气让我有种莫名的羞辱感。“你没有拾金不昧。”我仿佛觉察到女孩目光里有许多讪笑和讽刺的成分。犹豫片刻后,我扬了扬眉,冷静地告诉她,我没有捡什么钱,并示意她出去。她变得倔强起来,也扬了扬眉,用肯定的语气争辩道:“我有证人,她看到了。”然后,不由分说地去门外拉了个人过来。两个齐我肩的小姑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等着我的承认。
我没有承认。小姑娘深深看我一眼后,走了。不久,她们就找来了班主任、校长、和小卖部的女老板。这下,我从单独和她们对峙时的弱势一下子扭转成了强势。没有人相信她们的话,所有的人都站到了我的立场。特别小卖部女老板那信誓旦旦的保证,更让我处于了不败之地。
我在那个学校待了两年。也痛苦了两年。两年中,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巧妙地归还这五元钱?我想写信给女孩,还想资助女孩学杂费。但是,我没有勇气自己打自己耳光,没有勇气把曾经的错误拿到众人面前晾晒。后来,我调走了。最终放弃了和女孩面对面的机会。
再后来,我评上了全市十佳老师。领奖台上,我哭了。当主持人说我是喜极而泣时,下面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我百感交集地站在台上,手足无措地等着市长颁发奖品。市长走到我面前,握着我的手,亲切地说:“能在三千多名教师中脱颖而出,说明你付出了很多,以后继续好好干。”我嗯嗯地点着头,泪影越来越多。
今天的学生,都很爱我。他们喜欢喊我妈妈。父母打屁股了,知道往我这里逃。有个小男孩偷花了别人的钱,还不起债,就跑来问我要。
写这篇文章前,没有人知道五元钱的故事,也没有人发现我一生的鞭子是这五元钱拧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