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

马灵灵

王大是个上班族,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他工作的地点是流动的,如公交车上、站牌边、商场里。他的工作不需开口,只要动手,并且要在别人发现之前搞定。

王大有个儿子,叫王小,并非亲生,是王大二十八岁那年在一个垃圾桶边捡回来的。对于王小,王大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让他在学校先受点基础教育,差不多了,就带回家进行专业培训,就凭他这业内高手的亲自指导,王小一定能成为业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为己养老。

王小上学后的一天,班主任打电话给他,说什么你的孩子助人为乐,品德优良……王大一听,心寒极点,坏了,这孩子,本让他到学校里装点科学知识,再干自己这一行,没想到七学八学竟中毒,等到毒入骨髓,一切晚矣!因此王大决定,立马采取行动,彻底改造王小。

这天,王大提早回家坐在沙发上等待儿子。不多久,王小回来了,他兴奋地摇着一张大红纸。王大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张奖状,上面写着:王小同学助人为乐,拾金不昧,评为全校行为标兵。王大随手撕了,扔进垃圾桶。面对吃惊的王小,王大说:“这破纸顶个鸟用!”说着,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手机:“这是爸爸今天在公交车上,从一个女人的手提包里拿的,给你。”惊恐的王小微微抽动嘴角:“爸,您这是……”王大接过话茬:“傻孩子,这不叫偷,这叫拿,大家都是人,都有一张口,都要吃饭,那些富贵的先生小姐们少个手机或者缺了几百块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对我们来说可就是维持生命,就当是救济我们,也积点德,有啥不好的。来,收下,这是为了庆祝你入行,爸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从今天起,你就光荣地成为这个行业的一员了!” 一阵寂静后,王小转身走进里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王大感到天昏地暗,他知道,事情已经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他决定逼王小。

第二天,王大把儿子关在了家里,每天逼王小就范。王小如果说“不”,一个掌印就留在他脸上。五天后,不知王小是急于回校还是受不了皮肉之苦,终于答应了王大的要求。

第一堂是观摩课,王大带儿子上了一辆公交车。上了车,王大用手碰碰儿子,让他留意一个瘦高的小青年。王小看到小青年慢慢把手伸向女士提包,王小突然叫起来:“小心!”这一叫,小偷被抓,女士道谢。刚下车,王大抬手就给了王小一巴掌:“小子,有你的,我看今天要是你爹,估计你也就这么叫出来了。”王小捂着火辣辣的脸:“爸,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人家的东西本就是人家的,你拿了人家的东西就是偷,为啥一定要干这破事,让人家戳脊梁骨,自己也担惊受怕。”“你……”王大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把王小领回家关禁闭,自己则苦思冥想如何“解救”王小。奇怪的是,刚一有思路,王小的话和鄙视的神情就浮现脑海,惹得他好一阵心烦。这可不行,总不能教育儿子不成,反被儿子腐蚀了。他决定增加教育力度,为王小彻底洗脑。可王小并不领情,虽然为了不再挨打,他不再反抗,但也不配合,只是用冷眼看着王大的所作所为,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这天,王大被叫到了警察局,说王小惹了事。他急急赶去,原来,王小把一个出车祸的人送到了医院,他的家属赶来后,竟硬说是王小撞的人,还逼他赔钱。出了警察局大门,王大看到王小神情暗淡,他突然莫名心动,照例甩了王小一巴掌,这一掌打在王小脸上,奇迹般地也在王大心里嵌了一个五指印,之后,长久无语,因为他的心仿佛打了一个结,怎么都解不开。

又是一个艳阳天,王大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突然,眼前一亮,他瞥到地上躺着一个钱夹,如果是平时,他早就欢天喜地。但今天,他捡起钱夹,心情异常,脑海中浮现出王小在警察局镇静自如的神情,心里涌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当好人真能让人那么爽,就算被冤枉也能挺直腰杆吗?要不,我也做一回好人试试。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在层层叠叠的好奇心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把钱夹给交警。交警夸奖了他,他心里竟涌上了一层久违的激动和自豪,他吃惊地发现,嘿,当好人真叫一个字“爽”。他想起王小,叹了一口气,原本想着教育儿子的,居然反被儿子教育了,真讽刺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家门,想把自己改邪归正的决定,第一时间告诉王小,感受王小惊喜的笑容。打开门,他惊呆了,满目凌乱,抽屉,橱子,床都被翻得一塌糊涂。进贼了?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他的大脑。他急忙跑到房内检查放置钱夹、存折的地方,果然,一个不剩。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瞥到茶几上有一张纸:

爸爸:

这么多天来,我始终想着你对我的教诲,一开始,我很不理解,以后渐渐地发现,你所说的有道理,也喜欢上你的工作。

当然,我的内心还是很矛盾。那一次救人,我是有些刻意的,我想再品尝一回当好人,被人表扬的美妙滋味,以抹去我对你的认同,但结果呢……在警察局的时候,我就想通了,当什么好人呀,真他妈无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当个好人活受罪。所以我决定正式入行。但遗憾的是,我发现你老了,你的专业技术太落后,几十年如一日,毫无创新,这样下去绝对丢饭碗!所以我走了,我决定自己干,开创自己的大事业。您曾教诲我,干这行有两个关键:一、别贪心,从离自己最近的人下手;二、找东西的时候要彻底,千万不可遗漏。今天我可是全用上了,怎么样,您还满意吗?为了表示我入行的决心和信心,这是我的第一次工作,同样也是为了感谢你平日的教诲,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敬请笑纳!

儿子 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