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强
CEO,作为一个特殊群体,其薪酬发放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市场奇缺程度,而非个人的真实价值。CEO不论年薪是百万还是1元,都不能从个人名誉角度出发,而应该是在企业陷入危难之际,肩负起自身的职责,保护员工免受经济寒风的侵袭。
在西方,拯救克莱斯勒的艾科卡、重振苹果公司的史蒂夫,乔布斯缔造了“一元CEO”的“商业传奇”。在中国,以三一重工的梁稳根和中国平安的马明哲为代表,演绎了一场“一元CEO”甚至“零元CEO”的“中国传奇”,而令人不解的是,这种震荡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对高管降薪风暴的质疑和争议。同样是“一元CEO”,为何社会反响差别如此之大?
纷争四起的一元CEO热潮
追述中国“一元CEO”(或“零元CEO”)的典型案例,首推中国平安的马明哲和三一重工的梁稳根。2008年,对于马明哲来说,无疑是饱尝“高薪门”之苦的一年。从中国平安披露的2D07年年报来看,6616.1万元的年薪的确让公众深感震惊,马明哲也由此走到了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大出风头”之后,2009年,马明哲做出了一个让大众更加匪夷所思的决定——2008年将领取“零元年薪”。同时,为表达高层应对金融危机的高调姿态,三一重工对外宣布,公司董事长梁稳根2009年自愿领取“1元年薪”;董事唐修国、向文波、易小刚自愿降薪90%。三一重工高管降薪幅度之大、所涉高管人数之多,在业内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CEO自降年薪至一元,有的是迫于外界的强大舆论压力,以摆脱“高薪门”的苦恼;有的是为了在企业内树立渡过经济危机的决心和信心。当然,来自投资人的压力也是不容忽视的。2008年10月,在阿里巴巴上市近一年之际,其股价跌破4元大关,众多阿里巴巴的持股人如坐针毡,有投资人建议“阿里巴巴CEO卫哲应自降年薪至~元”。
在实施“一元CEO”的企业看来,CEO领头降薪有利于增强企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三一重工媒体负责人表示,董事长梁稳根放弃2009年年薪,目的是为了增强企业的信心,不是在作秀,是为了“让员工认清目前的经济形势,增强危机感与使命感”。当然,董事会之所以降低CEO的固定现金收入,其出发点还是激励其更加努力地工作。2006年,雅虎公司董事会决定,将首席执行官塞梅尔的薪酬从60万美元降低为1美元,其目的就是为了激励塞梅尔努力提高公司业绩。
由于视角和立场的不同,媒体和大众的心声似乎与企业的原始出发点大相径庭。在媒体看来,对于“一元CEO”来说,“作秀”的成分远远超过“做事”的成分。有评论称,尽管CEO降薪的口号可谓信誓旦旦,但降薪的收效可谓微乎其微,“90%成一纸空谈”。除了抨击高管降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作秀之外,有媒体认为“一元CEO”也是某些高管(尤其是金融企业的高官)的无奈之举。
在欧美,社会舆论认为,金融危机是“金融企业特别是高管贪得无厌追求过高年薪和利益”的结果。在这一背景下,美国政府、欧盟国家政府均提出了限制企业高管高薪的举措。企业高管之所以“自愿”领取零年薪和一元年薪,正是迫于舆论的强大压力。从国内大众的评论来看,领取超高年薪的企业高管一直遭受铺天盖地的非议和谴责。与马明哲的6600万年薪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平安巨额融资问题、股市暴跌、广大股民怨声载道等不和谐音符。
作为高管年薪的监管部门,政府的立场和观点也是不容忽视的。为应对金融危机,美国政府宣布,凡是接受政府救市资金的银行或者其他华尔街金融机构,其高管年薪不能超过50万美元。在中国版“限薪令”中,对金融企业高管的薪酬也做出了限定,“国有金融企业负责人最高年薪为280万人民币,且该薪酬为税前收入,要依法缴纳个人所得税”。
站在政府的立场上,不论企业推出“一元CEO”的动机何在,至少是对政府政策的积极响应,其态度值得肯定。客观地说,美国汽车三巨头CEO宣称今后只领“一元年薪”的承诺,对于美国国会拨付救助资金而言,还是有其推动作用的。不管是出于自身的“觉悟”,还是追于舆论的压力,“一元CEO”的出现尽管没有赢得预期的掌声,但至少免于了政府的追查,减轻了企业的当期财务压力,赢得了内部员工的支持,纵然被社会称为“作秀”也值了。
“一元CEO”背后的商业价值
CEO作为企业价值的最高个体代表,其薪酬数量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焦点。无论是以天文数字呈现的高年薪,还是时下热议的“一元年薪”,都有力地牵引着大众的视线。从一定程度上来说,CEO的个人行为与企业的整体决策行为具有不可分离性。所以,透视“一元CEO”的商业价值,应从剖析其出发点入手,通过评价其对预期目标的实现程度来进行判定。
从理论上讲,“一元CEO”的出现,是企业应对某种特定危机的一项权宜之举。关于企业面临的这种特定危机,可从CEO个人层面、企业战略层面、宏观环境层面三个维度进行解析。从CEO个人价值决定的角度来看,无论采用“天价年薪”还是“一元年薪”,与科学的岗位价值或人力资本价值的评估结果相比,都不是CEO价值的真实反映。其实,从CEO的薪酬结构来看,在总薪酬中现金收入所占的比重非常小,CEO的报酬更多取决于其拥有的股权或期权的价值。据2007年美联社对世界500强CEO薪酬的不完全统计,工资仅占他们薪酬总额的9.5%,而在薪酬超过3000万美元的11位CEO中,工资所占薪酬总额的比例仅为2.7%。所以,如果说是现金收入,那么不管CEO的年薪是百万还是一元,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为博取大众的赞许和掌声,从塑造个人名誉的角度来看,对于深陷“高薪门”的CEO来说,“一元年薪”具有一定的舆论缓冲作用。
从提振企业经营绩效的角度来看,“一元CEO”引发的高管集体降薪有利于缓解企业当期的财务压力,也向普通员工表达了企业扭转不利经营状况的姿态,对于提升团队凝聚力来说,其正面效用不容忽视。但另一方面,如果企业希望借助于“一元年薪”的宣传,达到迫使员工自动降薪的目的。那么“一元年薪”就会蜕变成企业的一种“变相降薪裁员”举措。而一旦员工从“一元CEO”中品出这种味道,那么企业的结局将极可能会陷入失控状态。
除了减轻当期财务支付压力之外,从“一元CEO”的运行效果来看,似乎并没有给企业带来起死回生的希望。2006年,雅虎公司曾寄希望通过“一元CEO”政策来敦促塞梅尔改善雅虎的经营业绩,但结果远不尽如人意。当年,雅虎公司的股价下跌了35%,市值缩水了200亿美元。
从应对宏观金融危机压力的角度来看,“一元CEO”计划是对政府发布的“限薪令”的积极回应。自美国总统奥巴马针对华尔街高管发布限薪令之后,法、英、德等国政府纷纷开始行动,对高管薪酬问题进行调查,中国财政部也印发了《金融类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从各国政府发布的“限薪令”来看,
其作用不在于纠正偏离于企业家自身价值的薪酬决策机制,更多的意义在于引导企业家端正应对金融危机的态度。所以,无论从员工激励的角度来讲,还是从企业决策机制的高度来看,“限薪令”的作用都非常有限。
CEO,作为一个特殊群体,其薪酬发放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市场奇缺程度,而非个人的真实价值。另一方面,我们也很难找到一个评价企业家个人价值的公认体系,但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企业家如何能在企业陷入危难之际,肩负起自身的职责,从而保护我们的员工免受经济寒风的侵袭。
“一元CEO”的冷遇与企业过冬的哲学
“一元CEO”在经济寒冬中出场,而其之所以遭受冷遇,从受众的角度来看,主要是人们有意无意地将“一元CEO”与“企业过冬”联系在了一起。或者说,对“一元CEO”的争议其实就是在讨论“降薪裁员能否救助企业”这一根本问题。
企业过冬靠什么?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会有不同的看法。归结起来,代表性的观点有3个:
其一,基于成本论的“熬冬”法则。在成本论者看来,在抗击寒冬中“谁熬到最后谁就能生存下去”。基于这种认识,裁员降薪被视为削减成本开支的首选举措。不管是各大公司相继上演的裁员热潮,还是纷争四起的“一元CEO”事件,从本质上来看,其实都是“熬冬”法则的具体呈现方式。所不同的是,生硬的“裁员降薪”缺少了人情味,而“一元CEO”刮起的是一场蒙着温情面纱的降薪风暴。
其二,基于救助论的“期待”法则。美国的三大汽车巨头以及中国的房地产商,是救助论的坚定拥护者。作为众多企业的总管家,政府的政策具有普适性,尽管救助款在~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企业暂避寒气,但借政府之手救助的企业,救治后一定会是面目全非。“一元CEO”作为获取政府同情的诱饵,实属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举。
其三,基于激励论的“自救”法则。自1991年《财富》杂志刊发汤姆·斯图亚特的文章《人脑的力量》之后,人力资本迅速超越金融资本成为企业最宝贵的财富。相比人才创造的收益而言,企业支付的薪水可以忽略不计。在经济寒冬中,资金虽然可以给企业以短暂的欣慰,但钱救不了企业,因为在金融危机中钱会蜕变成一种泡沫。另外,对于救助企业于危难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来讲,无论是工资节省还是政府救济,都可谓是杯水车薪。
人,对于企业来说,不仅是一种成本,更是一种“资源”或“资本”。经济寒潮来临时,我们要做的,不是裁掉我们宝贵的“资源”和“资本”,或者通过“一元CEO”等名头诱导员工自动降薪或离职,而是应该借助于有效的激励机制激发我们的“资源”和“资本”发挥更大的潜能,共同推动企业率先穿越寒冬。
对“一元CEO”的争议,是企业过冬哲学从感性走向理性的标志,说明我们的大众和员工已逐步成熟起来,他们不再为时尚的噱头而感动,而是更期待了解噱头背后的深层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