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召
大学时代的午后
八月的雨水清洗着天空和校园
紫色的阳光,轻浮地照射在旗杆
和远处的灰楼上,像童年的蜡笔画
勾勒出熟悉的色彩。两个穿蓝衣裙
的女孩,小声嘀咕着,穿过操场
消失在视线之外。透过敞开的窗户
我能体察到空气中风的力度
和流向,那些停留在树叶上的
水珠,闪烁着明亮的光线,摇曳中
坠落,带来一些细碎的声响
朴素的丁香花散发着浓郁的气味
扑进敏感的鼻孔,这使我
对那个下午有了准确的记忆
在自习室的后排,我漫不经心地
翻阅着杂志,仿佛寻找着什么
钢笔在指间不停地旋转
这表明我一直在思考,或者
什么都未想,像个懵懂的孩子
静静地等待灵感的降临
整个下午,我保持着愉悦的心情
根本不去关心生活和苦恼。后来
我与女友一起去吃饭,往食堂的路上
我们第一次争吵起来——这一切
显得那么遥远,又那么美妙
感觉
这个早晨,我躺在床上
看见明亮的窗玻璃外面,几只
鸽子飞过去,划破了天空的脸庞
楼下的站台前,人群拥挤
翘盼着远方的车辆,在昨天
或未来的某个时间,我会同他们一样,
裹着厚重的棉衣等车
或匆促地穿过一条条街道,
为生活奔波。而此时
我情愿忘记这一切,静静地
享受生命带来的宁静的时光
八月的一个夜晚
从红房子出来,天黑透了
那些白天鲜明的标记在夜色里
变得模糊而陌生。空气中
弥漫着生灰的气味,暗示某些事情
正在悄然发生,可我并没有
在意这些,匆匆穿过一栋栋
昏暗的建筑,或者在路灯下
从建筑的倒影上走过。经过加油站
我看见对面的立交桥下,闪烁着
明亮的火光,两个老人,像并联的
问号,蹲在那里,焚烧着冥钱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身外
那些未燃尽的纸屑和灰烬,像灵魂上的
污点,四处漂浮,又停落在
他们身体和不远的货车上,仿佛
粘贴了一道道宿命的符咒
一种冰冷和绝望的感觉,在黑暗里
渐渐侵入我的全身。我站在
埃德蒙顿路的街口,想起了
年老而困惑的柏拉图,他刚刚
逃离了拥挤喧嚣的洞穴,
却迷失了返回的路
心事
那年冬天,水凝成了冰
许多心事也凝成了冰,正如她
一直被烦恼和生活困扰着
每个早晨,她躲在私人的房间里
将自己妆扮成出嫁的新娘
出门后,却时常遭到寒风的洗劫
顷刻间,摧毁了她精心搭建的城堡
她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方式
重复走相同的道路,在同一个
梦里流浪,整天戴着伪装的
面具,去应付那些心事重重的
陌生人,凭着某种顽强的意志
她同民工挤公交车,上班下班
生命中仿佛永远在赶时间
没有一刻喘息。有时她看见
那些遛弯的老人,牵着狗
悠闲地走过街头。她充满了艳羡
无意识地嘟囔着:
生活啊,快些老去!
时光
大雨过后,温度开始回升
冲上田埂的河水渐渐消退
像一次仓促的搬迁,卷走了
一些记忆中的沙石。那些夏日
对岸的抽水机一直轰鸣地响着
午后的时间被阳光无限放大
我们七八个,像油滑的泥鳅
在混浊的河里出入,上游
时常飘来一些烂菜叶和树枝
但没破坏我们愉悦的心情
有时我们游得很远,躲在河湾里
偷窥花俏的村姑走过木桥
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没有人知道
我们的秘密和快乐。落日之前
我们到稻田里捉青蛙
或者在土坑里烤毛豆,满嘴里
都是焦煳的味道。我们也会不满意大人
对我们的冷漠,故意踩倒几株稻苗
却从没有遭到责骂。后来
一个伙伴被河水冲走了,我们
才被禁止出入那片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