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伟：如火戏剧，似水人生

何　欢

他导演的《潜伏》爱恨纠葛，他导演的生活却是波澜不惊。他是京城最近大热的名导演，事业热闹；他也是静好岁月中的人夫和人父，生活恬静。

《潜伏》的热播引发了一轮轮的讨论潮，从主角到剧情，从权术到人情，但逐渐地，一位不是主角却胜似主角的男人，成了各大媒体更为关注的热点。看他，总是戴着黑框眼镜，神情中几分冷峻孤傲，话语深刻有力，自有一派指点江山的力量，却含而不露。的确，《潜伏》就是他的“江山”之一。因为，他就是《潜伏》的导演兼编剧——姜伟。

这个名字，也许之前并不为大众所熟知，虽然他导演或编剧的作品《让爱做主》《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靠近你，温暖我》《沉默的证人》等早就家喻户晓。那些戏中缠绵的爱恨纠葛，丰富复杂却又细腻真实的情感波折，让人不免心生猜测：这定然是个历经万千、有故事的男人。

可是，在《潜伏》播得热火朝天时，他却坦言“因为胆小”关了手机。千呼万唤后，终于肯接受媒体采访了，他还稍有几分腼腆地提出，能否请记者刊登自己一岁半女儿的照片，说是想给女儿留个纪念。

这些小小的细节，让那个孤傲男人的形象倏忽转变成了温和可亲的奶爸。

但孤傲王者也罢，温馨奶爸也好，无论如何，这样的双重展现让我们预感：姜伟一定会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的家庭，也会这般有意思吗?

从漂泊，到居家

上世纪80年代初，姜伟考上大学，毕业后在山东大学图书馆工作7年，而后又一跃成为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留校任教，一步步走来，走到今天的著名导演编剧和北影的副教授。听上去，一切仿佛波澜不惊，很是顺当。

但姜伟笑着摇摇头。

曾经两次高考失利，年少的他去了一所乡下中学复读。条件极艰苦，二三十人睡大通铺，被子里满是虱子。冬晨5点半，天色还黑沉沉，大家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底拖出洗脸盆，“哗哗”地摁碎水面的薄冰，撩起水洗脸，然后赶去晨读，上课。日复一日，学习中用上了拼命的决心，姜伟的大学梦这才如愿以偿。

毕业后，姜伟分配在山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工作。按照大多数人的逻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应该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了。但姜伟热爱自由的心，却还游离在未知的明天。上上班，喝喝酒，和朋友们四处闲聊，日子仿佛过得不坏，但这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时光一晃，便是7年。直到有天拜访朋友时，一个朋友指着一堆电影方面的书籍对他说：“姜伟，我觉得你像是干这个的。”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平时就痴迷电影，评论起来也头头是道，何不一试?

第一次考研，没有复习提纲，没有考试材料，茫然的姜伟铩羽而归。而后，经过一年的充分准备，1993年，姜伟再次踏入北影导演系研究生的考场，经过5个月的痛苦等待，他终于成为了那一届导演系4个研究生中的一个。

3年苦读后，姜伟毕业留校工作，并因为一些偶然的机缘，步入了编剧的领域。而此时的他，继续徜徉在逍遥的单身生活里，热闹而丰富。虽然偶尔也会渴望家的安宁，但姜伟更坚定地认为：“怎么能因为独守的孤独，而放弃宝贵的自由呢?”

有此言论，只是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当这个曾经不羁的男人，遇上了现在的太太，终于，一网成擒。

太太姓李，比姜伟小13岁，是中戏的老师。两人10年前的相遇恰恰应了张爱玲的那句话：“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冥冥中上天已经注定好一切。当时，一位导演朋友在制作一部电视电影，由于预算不高，便一拍脑门，找了哥们儿姜伟来担当该片的男主角。戏拍完了，该后期制作了，再自然不过，男主角姜伟便和负责录音的李老师遇上了。自此，约会，恋爱，直至结婚。

一个才情编剧，一个温婉老师，再加上相差13岁的年龄，容易让外人产生一些“才子+淑女”的偶像剧式的浪漫想象。姜伟轻笑起来：“呵，我不是才子，她也没那么淑女。”

恋爱的滋味，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环节，但那种温馨的甜蜜至今仍让人心醉。两个人都喜好安静，从不去那些喧闹的场所凑堆儿，忙碌的工作后，更愿留出时间，在家、在公园，静静相守在一起。

“我们两人就爱安安静静一起待着，挺好的，无所事事，优哉游哉啊。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傻坐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也不说话。真是很好，让人非常放松。”姜伟的话语里少了讨论剧本时的机警，更添了几分悠然，“浪漫不是非要花前月下，非要弄点生离死别、荡气回肠，我觉得，能够这样安逸的相处，就是最大的浪漫!”

这般如沐春风的相守相恋，能暂时抛却了世俗纷扰，两人默契而快乐地演绎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四五年就这样如流水般淌过，两人也迎来了自首之约。

对每个女人而言，披上白纱，成为新娘的那一刻，都是自幼心中便珍藏的美梦。为了让婚礼顺利而完美，李老师不辞劳苦地打造着婚礼的每个细节。珍爱她，自然也会尊重和理解她，姜伟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配合，让婚礼变得完美。挑选场地、发请柬、订餐位、布置、迎接宾客、提前和神父交流，姜伟忙得不亦乐乎，同样也快乐得一塌糊涂。

结婚的地点，太太选在了宣武门的教堂。肃穆的教堂里，悠扬的钟声徐徐回荡，众多的亲朋好友共聚一堂，去见证两人彼此许下神圣诺言的那一刻。

“无论贫贱或富贵，无论疾病或健康，我都将……”跟随神父念这几句誓词，在教堂的神坛前已是常景。可当誓词从自己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时，一切的喧嚣仿佛都在千里之外，此刻眼中，也唯有彼此了。爱情，责任，憧憬，在姜伟和美丽的新娘子心中久久激荡着。从此后，便要余生相伴，不离不弃。

“那一刻，真的很……”姜伟的声音略略低沉些，显得格外安静，“很庄严，很神圣。”

这份真心和幸福感染着所有的观礼人，两位特地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的朋友在教堂外围住姜伟，难抑激动之情，感叹着：“兄弟，你这才叫结婚啊!”

幸福，漫溢在姜伟的心间。40余年的单身旅程就此宣告结束。从此，便是个有家的男人，便要关心柴米油盐，便要为人夫，为人父。生活，开始了新的篇章。

戏剧如烈火，婚姻似静水

看过姜伟编剧的电视剧，难免总会心生疑虑，此君恐怕是爱情和婚姻的悲观者，在他笔下，爱情和婚姻历来难以圆满。《让爱做主》里相濡以沫十余载的夫妻也要被第三者插足，最终婚姻破裂；《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血腥的家庭暴力更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最近大红大紫的《潜伏》的结局，翠平也是孤守在与世隔绝的山村里，无望地期盼着。

“不不不，我的婚姻观绝不悲观。但，也不梦幻。”姜伟的回答，冷静而睿智。

和《潜伏》中的余则成一样，姜伟在面对任何问题时，首先想到事情最坏的结果。但精彩之处便在于，

他们同样具备绝地反击的智慧和能力。在30多岁的时候，姜伟目睹自己许多朋友的婚姻纷纷破裂，让他不再幻想超现实的浪漫，而是抱有了极其客观冷静的认识：“中国很多夫妻，是包办的婚姻。掀开红盖头，才见到第一面。你说，这有爱情吗?可是，你看看许多七八十岁的老两口，真正水乳交融!相处的高境界。就是生括在一起，而且情感上能达到一种交融。”

所以，和恋爱的甜蜜不同，姜伟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便是现实而清醒的。“相安无事”这四个字，就是姜伟对婚姻的定位和期盼。而谈到最欣赏女人哪方面的品质，生性安静、说话都像余则成似的习惯压低声的姜伟脱口而出便是“安静”二字，“女人安静了，家就安静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家教颇为传统的太太，温柔恬静，不多话，更不多事，两人的家居生活真正贴合了安静二字，连做家务都是轻手轻脚的，一派安宁。

姜伟平时的工作繁忙，应酬也多，太太也不抱怨，工作之余包下了所有的家务，甚至揽下了房子的装修。姜伟偶尔也心血来潮，来个“家务大突击”，太太也只是浅笑着，接下他手中的活，“你歇会儿吧。”

婚姻生活中，两人没有甜腻的情话，没有荡气回肠的浪漫情节，甚至，连吵架——姜伟掰着手指数数，5年了，也不过5次小口角，而且，只是因为某件具体的小事，并非是生活习惯或理念的冲突。在这份安静中，姜伟和太太的默契宛若浑然天成。

日子慢悠悠地、静静地过着。姜伟很是享受，“很安静地在一起吃顿饭。很安静地窝在一起看电视，很安静地坐着……这样就很好，很浪漫。”

可是，他笔下的那些人物，却爱得惊心动魄。《让爱做主》的耿林，可以在重要工作会议中发表爱的宣言，然后丢下瞠目结舌的官员同事们去营救心爱的女人；《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安嘉和，爱情强烈到发展成病态的独占欲，引发了恐怖的家庭暴力；《潜伏》里余则成误以为翠平牺牲后，极其痛苦，甚至崩溃地瘫倒在了地上。

没有激烈丰富的情感经历，是如何写出这些情节的呢?

“戏是戏，人生是人生。只有安排组织这样激烈紧凑的情节，观众才会觉得好看啊。可是，戏能够被组织、被安排，人生却是不能够的啊。”戏剧激烈如火，生活却平静似水，姜伟早就看得通透，很是淡定。

但是，平静似水绝不意味着是一潭死水，姜伟的侃侃而谈中依然不时流露出了甜蜜的小马脚。谈到第一次约会太太，谈到当年太太也像翠平那样真诚热切地对自己说“我就是觉得你好，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时，最有趣的情况出现了——已过不惑之年的姜伟突然像十八九岁的少年那样，略带羞涩地把头转到一边，有些扭捏不安，但眼角却绽放着“妙处难与君说”的幸福笑意。

这5年的婚姻生活，让已经成为著名导演和编剧的姜伟时刻不忘，自己是个有家的男人了。姜伟人缘好，又身处在纷繁喧闹的影视圈，曾经应酬颇多。虽然太太一向“无为而治”，从不干涉丈夫的任何社交，但婚后，他的心，就自动自觉地定格在了两人的世界中，尽可能推掉一切应酬，抽出最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

“还有什么比家更重要呢!”说来也许让人难以置信，现在已不习惯应酬的姜伟偶尔按到一个聚会的电话，都不免小小地兴奋一把，甚至头天晚上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在聚会中应该做些什么。

10年前宣扬自由最重要的姜伟恐怕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冠以“宅男”的封号，并且在居家男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幸福。

三口之家，相伴永远

姜伟和太太安静如水的婚姻生活，持续到了第3年，终于被一个热闹的小家伙打破了，那就是他们的可爱女儿，乖乖。

看着太太日益凸起的大肚子，姜伟描述自己当时“不由自主，就高度提升自己的责任感”。工作暂且搁下，奋斗暂且停歇，一切以未出世的宝宝为中心。姜伟时刻紧密跟随在太太身边，小心翼翼地当好“服务生”，欣喜地分享每个变化的点滴。

很快，就到了临产那天。姜伟如临大敌地守在手术室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不多一会儿，就听到医生喊道：“家属，家属。”姜伟弹簧般“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紧张兮兮：“生了?”

医生推了个小推车出来，那个刚刚降生的小生命就躺在推车里。女儿还没有经过洗浴，一点点大，粉红的小身躯蜷缩着，眼睛紧闭。就在那一刻，姜伟突然觉得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在心中奔腾，是欣喜?是激动?是感慨?一瞬间，姜伟深刻体会到了“百感交集”4个字的含义。

终于做父亲了!姜伟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强烈使命感。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话真的一点儿都不假。虽然姜伟状若不屑地“批评”李老师：“孩子才刚刚两岁，她就已经天天念叨着，孩子上哪个幼儿园好，上哪个小学好，货比三家地开始去考察了。”可实际上，姜伟的紧张却比太太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儿还只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婴儿，姜伟已经开始思绪万千地设想未来了：她的成长能否健康，能否快乐?等到她18岁的时候，我是否还有能力照顾她?等到她上大学的时候，我还能不能帮助她……

一切的爱，都化成了实际行动。姜伟的工作和挣钱的热情空前高涨，他突然发现，挣钱原来是这么光荣的一件事!以前当有人邀请姜伟创作剧本时，他常羞于主动开口和别人讨价还价，如果报酬不高，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喜欢锱铢必较。可是，现在的姜伟判若两人，谈起价格来理直气壮，觉得无上光荣和骄傲：我是一家之主，要养老婆养孩子呢，为此而奋斗，这可是一个男人的莫大荣耀。“就希望未来我的家，稳稳当当，安安全全，舒舒服服，和和睦睦。”姜伟如是说。

《潜伏》火了之后，姜伟的生活更加忙碌了。大到广电总局，小到民间论坛，无数的赞誉和光环不断飞向姜伟。丈夫成为了大名人，家里的亲戚们都多少感染着这种兴奋，只有太太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更谈不上情绪变化，一如既往地和丈夫安静地、甜蜜地生活着，精心照顾女儿。当然，她会偶尔背着丈夫买买理财产品，让姜伟一如既往地感到既好笑又无奈。

不论是当年寂寂无名的导演系老师，还是现在已有多部知名影视剧的著名导演和编剧，姜伟和太太的相处有着不为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十年如一日，不需要任何惊心动魄的情节，而是在平静似水的相处生活中，潜伏着他们彼此的深情，相依相伴，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