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尚
报恩寺变孔庙
府学胡同不是一条单纯的供人们行走的夹道,有两个故事构成了它的起源,其中一个传说还有点儿阴差阳错的意味。
为什么这条胡同能够名“学”?《春明梦余录》里讲了一个故事——
元代的时候,这里建有一座寺庙,叫“报恩寺”。原来这儿是一处卖柴的市场,顾客你来我往,乱糟糟的就跟咱们现在的早市似的。到了元代末年,有一位僧人游湘潭时募集了一些资金,回来就造了这座庙。也许当时太匆忙,寺里面连个塑像都没有立。公元1368年,明朝大将徐达率领着军队一个劲儿地猛攻元大都,终于将大都成功拿下。军队这玩意儿,仗打完了就容易四处生事。那些从农村来的士兵,到了元大都这个在当时世界闻名的都市,搁谁也搂不住,生出了一些骚扰的事儿,弄得朱老板挺尴尬。于是,朱元璋就给他的军队下了一道命令,任何人一律不得进入孔庙。命令只说保护孔庙,没说保护寺庙。报恩寺里的僧人听说了,那要保住寺庙,咋办?人急了,保命要紧,急中生智,四处踅摸,找地儿借了一座孔圣人的牌位,拿来供在庙里面。这一包装,报恩寺就“变身”成了孔庙。明朝的士兵到了,本来都想弄点儿实惠再走,一看,好家伙,别瞎闹了,这是孔庙,换个地儿吧。骗过了士兵,但再也没有人敢把孔子的木像拿走,怕万一当兵的又回来。于是,报恩寺干脆就变成了孔庙。
爱国魂在这里永存
文丞相祠丰富了这条胡同更深远的含义。文天祥在此遇害的故事,口耳相传了数百年。
文天祥,南宋吉州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县)人,1256年,时年21岁的他赴南宋国都临安府(今浙江省杭州市)应试,得中状元。从前都说南宋朝政一直把持在主和求降的奸臣手中,其实那不过是假象,真正把持朝政的还是人家赵姓老板。文天祥一直想尽忠,可就是一直受压制、受排斥,有劲儿没处使。打工仔不论高级低级,都要揣摩老板的意思,光知道尽忠尽力,不成。
1275年,元军攻打南宋。南宋军队一交火就溃不成军,平时养他们的银子也不知道都干吗花了。倒是文天祥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该卖的卖,该当的当,换了几个钱,招募了士兵5万人,星夜兼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增援了上去,奖励没得着,上边一句话,倒解除了他的兵权。头儿那意思是,军队也是你一个打工仔能够组织的?如果不是看在元军压境,说不定他的命运就和后来的袁崇焕差不多了。看过一篇文章,内容记不清了,名字叫“功到雄奇即罪名”,尤其是碰上一个(尸/从)老板,就更是如此了。南宋的老板不仅(尸/从),还特阴。没有办文天祥的罪,1276年给了文天祥一个差事,让他奉命去和元军谈判,与虎谋皮,结果元军好像是领会了南宋老板的意思,立马把文天祥扣押起来。文天祥也没往别处想,一心就想着怎么逃出去,后来还真就逃回南宋,坚持抗击元军。1279年在广东海丰的五坡岭与元军作战失败被俘,随后被押往大都,就关在兵马司牢房(今府学胡同)里。文天祥在此写下了他那篇如今连孩子都知道的著名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日浩然,沛乎塞苍冥……”临上刑场时写有绝笔诗,其中写道“天荒地老英雄丧,国破家亡事业休。唯有一腔忠烈气,碧空常共暮云愁。”
《明一统志》里记载“北城兵马司在教忠坊”,《坊巷胡同集》里说“教忠坊”就是元朝杀害文天祥的地方。这里在元代是柴市,后来是教书育官的地方,文天祥也是学而优则仕的官,却被害在这样一个地方,他那坦然面对死亡的精神是永存的。正因为这里有了文天祥的血,有了文天祥的魂,这个由柴市变成的府学胡同才有了新生,才有了可以感动一个民族的故事。
文天祥之死神乎其神
《中堂事记》中对于元朝杀害文天祥的过程记述得比较详细,后来人们争相传诵的许多关于文天祥被害的故事,基本都保持了这个故事框架——
文天祥被俘后,至元十六年,元军将帅张宏范押着文天祥回到太都,一开始并没有把他关在兵马司,而是将其软禁在高级旅馆里。忽必烈派了不少人前来劝说他——降了吧,南宋的老板没戏啦,跟这边吃香的喝辣的,实惠多多。文天祥把这些来人一个个痛骂了一顿,这一骂,就把自己“降格”到兵马司的土牢之中。两年之后,至元十九年的十二月初八,忽必烈亲自出马来见文天祥,作最后一次劝降,开出两个条件,一个是赦免了文天祥的“罪”,一个是宰相的位置让他坐。文天祥说:“这些条件太低了,愿赐一死足矣!”忽必烈没有办法了,这人不能留,只有处死。
至元十九年的十二月初九,也就是忽必烈亲自劝降的第二天,文天祥被害于土牢附近的柴市,死难时年仅47岁。赵弼作的《文山传》中对文天祥就义有一段实录描写——文天祥就义的当天,大都城里大风扬沙,天地之间就像茫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城门都紧紧关闭,一连多少天都是这样没黑夜没白天。宫里的人都点上灯蜡,一个个走动起来就跟鬼火似的,大臣们上朝也要由一个手持大蜡烛的人在前边引导。前边是鬼火,后面是鬼影。元世袒不怕杀人,不怕放火,这下子可怕了,赶紧命人叫来张真人询问。张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文天祥,文天,祥,老板把他杀了,不是天不祥吗?元世祖一听,心里这个悔呀。死人是活不了了,于是“赠贡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太保、中书平章政事、庐陵郡公,谥忠武。命王积翁书神主,洒扫柴市,设坛以祀之。丞相孛罗行初奠祀。”这一通折腾之后,突然狂飙拔地而起,吹得沙子满地飞,石头满地滚,人人不敢睁眼。一会儿狂飙将文天祥“神主”拔于云霄之中,隐隐有雷鸣,如怨之声,天色更加昏暗。元老板马上又将官衔改为“前少保、右丞相、信国公”,天色这才晴朗起来。
这段故事可以看作是人们对文天祥惊天地、泣鬼神的英勇爱国精神的赞扬和歌颂。所有的民间故事,表层的修辞都那么夸张,那么千回百转,故事可以不断生出新的变种,然而故事的深层韵味却永存。
教忠坊和顺天府学
进入明朝以后,政府利用了元代报恩寺做了府学。明朝的人不一定不知道前面讲的那个借用孔子牌位骗人的故事,但还是因势利导,就当这里是孔庙了。这里面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经济,利用现有的建筑办府学,除了修缮费用外,不会有太多投资。另一个就和文天祥的事迹有关了,“教忠坊”,不就是要教育未来的打工仔要像文丞相那样忠于老板吗?光有坊还不够,永乐六年的时候,有一位大臣太常博士刘履节向老板打报告,建议在顺天府学的西侧为文天祥建一座祠堂。同年8月中旬,“顺天府”在这里进行了“官祭”。当时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大英雄,就在文天祥当年被囚禁的土牢处修建了文丞相祠,并将文天祥被害的柴市命名为“教忠坊”。
《燕都丛考》写于民国初年,书中第二编里明确描述了清末民初府学胡同的地理位置和“左邻右舍”——“自大佛寺大街而北,直达于安定门者,日安定门大街。自铁狮子胡同而北,安定门大街以东,日府学胡同,文文山祠在焉。段合肥任总理时曾居于其东。”今天府学胡同的位置和清末民初的基本一致。
什么是顺天府学?《顺天府志》里面说:“府学胡同有坊曰育贤,顺天府学在焉。”胡同里曾经有过一座牌坊,名叫“育贤”,顺天府学就在这里。顺天府这一级别的学校就这一座,不是那时候希望上学的人少,而是学校办多了,培养出来一大批有本事的人,皇上不都是韩信,这不能多多益善。所以自古以来皇上老板都喜欢弄宝塔尖儿,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首先得把奴才这活儿干好。所以不管是纪晓岚那样的才子,还是阮元那样的学者,都必须先把奴性练好,一个“贤”字,就恰好说明了古代对学生的规训准则。
新中国成立后,又将祠堂东侧的“巴儿胡同”命名为“文丞相胡同”,以此纪念这位宁死不屈的爱国英雄。文丞相祠建筑为典型的明代风格,这一特点一直保留到今天。文天祥祠中据说有两棵古树,为文天祥所种,一棵是枣树,一棵是槐树。历尽沧桑,仅有枣树还在,从整个树干的形象上看,树是向南方倾斜的,因此人们管它叫“指南树”。树通人心。
编辑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