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是有毒的

方悦然

7岁的乔伊跟父亲一起到佛罗里达州的海滩度假，父亲准备到旁边的便利店买包烟，就让乔伊自个儿玩会沙子。可是乔伊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快黑了，还没见父亲回来，小乔伊害怕起来。

突然，乔伊看到海水中浮出一顶帽子，像极了父亲的棒球帽!他不顾一切地朝海里跑去，边跑边喊父亲，海水快要淹没了乔伊小小的身子。就在这时，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女孩朝乔伊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将他拖上岸。

女孩擦去乔伊的眼泪说：“别哭了，眼泪是有毒的。”说着，女孩指指自己的脸。她的脸像被烫过一般，有许多细小的麻点。女孩继续说：“我叫珍妮，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家吧，会有人帮你找爸爸的。可你真的不能哭，你看，我身上多疼我都不哭。”珍妮撩起上衣。她的后背，像被鞭子抽过，有无数条大大小小的伤疤。

珍妮将乔伊带回家，可刚进门，就有一个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冲珍妮大喊大叫：“不是告诉你不能迈出家门吗?”说着，那女人几乎是拎起珍妮，快步上了楼。

乔伊跟了上去，只见珍妮被塞进一个玻璃笼子里，那女人按动开关，冷水瞬间将珍妮浑身浇了个透湿。

那女人，她分明是动画片中的魔鬼!乔伊快步跑下楼，刚到门口，迎面撞到一个男人。男人一把抱住乔伊，乔伊哭着喊着要找父亲。

问清楚了情况之后，男人带乔伊去了警察局。警察终于找到了乔伊的父亲，他因突然中风昏倒在了距海滩不远的林荫路上。

乔伊慢慢长大，他常常回想起被锁进笼子里的珍妮。珍妮救了我的命，而她自己还在遭受虐待。

一晃20年过去，乔伊进了一家大公司任职。这时候，寻找珍妮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趁着休假，乔伊开车来到了佛罗里达州。沿着公路前行，乔伊发现，这里的海滩太长太空旷了。乔伊驱车赶往当地警察局。当他说要寻找20年前一个叫珍妮的女孩时，警察说：“这片区域流动人口很多，随着旅游资源开发，许多原住民都搬迁了。而且，在佛州恐怕会有上万个珍妮。”在乔伊的再三恳求下，警察将“珍妮”输进电脑搜索。令乔伊失望的是，电脑共搜索出七千多个“珍妮”。

住进酒店，乔伊一边喝酒一边冥恩苦想，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他去了电视台，稍加夸大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最终，制片人同意在电视中播出乔伊的一个镜头。乔伊只说了一句话：寻找20年前救过我性命的珍妮，你说过一句话：眼泪是有毒的。

如果珍妮还活着，一定能够找到她。乔伊开始了满怀希望的等待。但是，令乔伊失望的是，虽然也有电话打进来，却都不是他要找的人。就在他打算离开的那个晚上，却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叫克雷丝。克雷丝对乔伊说：“我今天才看到电视，我想，我知道你要找的珍妮。”

迫不及待地等到天亮，乔伊赶到克雷丝的家。克雷丝说她有个表姐叫珍妮，她印象中，表姐的眼泪是有毒的，但不能确定她就是乔伊要找的人。

“我可以带你到她的家。如果是，我可以为你讲讲她的故事。”克雷丝说。

按照克雷丝的指点，乔伊开车来到了纽斯镇。这是个很小的镇子，走到镇子最西边的一幢房子前，克雷丝示意乔伊停车。

房子破败不堪，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克雷丝打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扑鼻而来。

两人上楼，当乔伊推开二楼房间的那扇门时，陡然看到落满灰尘的玻璃笼子，所有的记忆全涌了出来。乔伊对克雷丝说：“就是这儿，珍妮就被关在这个笼子里!”站在笼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海滩。当年的珍妮，就是在这儿看到了跑向死神的乔伊。

克雷丝点点头，说：“珍妮常年呆在这笼子里。否则不会活到12岁。”

乔伊一下子呆住了，问：“珍妮死了?她是不是被虐待死的?”克雷丝惨然一笑。说：“怎么可能!珍妮的妈妈辞去工作专门照顾她，特意订做了这玻璃房，怎么会虐待珍妮?珍妮7岁那年，患上了‘多重化学物质过敏症，完全不能接触任何化学制品或者添加了化学成分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喝蒸馏水，吃纯绿色食品，哪怕只是指甲大小的一块巧克力、指肚大小的一块罐头，都会让她腹泻不止。而她分泌的体液、汗水、泪水都会给身体造成伤害。她一流泪，脸就会被灼伤。一出汗，后背就会被刺激得又痛又痒。因为不能跟外界接触，甚至被污染的空气都会让她受到伤害，她不得不被关进玻璃房，与外界隔绝。她9岁那年，偷偷跑出去，从海边领回一个孩子，自己也被海水伤害了。尽管她的母亲马上冲洗她，反复给她消毒，可还是落下哮喘后遗症。没过3年，她因呼吸衰竭而死。珍妮死后，她的父母痛不欲生，不久就搬走了。”克雷丝说着，叹了口气。

乔伊感到震惊。珍妮，珍妮竟是因为救我而死的!

珍妮的墓地距房屋不远，乔伊将一枝鲜红的玫瑰放到珍妮的墓碑前。看着碑上纯真的笑容，乔伊仿佛又听到珍妮说：不要哭，眼泪是有毒的。乔伊。再也噙不住涌进眼眶的泪水。

回到工作的城市，乔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多重化学物质过敏症”。这是活着的癌症，迄今为止无药可医。乔伊拿出越来越多的钱来资助和珍妮同样病症的患者，并建立专门的网站让更多的人了解这种疾病，为病患者募集资金。乔伊，他要用这种方式来纪念心中永远的珍妮。

(李晨摘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