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葵
One
从小到大的家长会很少参加,几乎都是外婆代替。
过生日的时候也不要奢望会得到礼物,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
下雨的时候羡慕地看着别的同学在父母的伞下相拥着回家,而自己却淋着雨一路小跑着回去,并且还会听到“为什么不向小卖部的阿姨借伞”“你就穿着湿衣服去上学吧”诸如此类的责骂。
即使是过儿童节,也会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工作,不会说“今天带你去游乐园”或是“过节给你买新衣服”。以上种种事件,像种子一样埋进了心里,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悄悄破土,发芽。
就在这样冷漠的关系中成长着。
Two
因为急于想摆脱这样的生活,上高中的时候,干脆选择了邻市的学校。虽然是邻市,但坐车来回也要花上四个多小时。
头一周军训结束,从洗澡堂回寝室的路上,看见很多人排在值班室的门口,等着给家人打电话。那时候学校对新生管得很严,不准外出,也不准私自带手机。而这恰好符合了我的心理,当时仍坚持着,没有穷到山穷水尽砸锅卖铁的地步,绝不往家里打电话。
第二天中午,老远就听到楼道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304的郑××,请到值班室来,你的家人让你与他们联系。”
发生了这样始料未及的事情,虽然很不情愿,但在众人一路诧异的目光中来到值班室,慢慢地拿起听筒,拨下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我迟疑了一下,终究开口说,是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愈来愈清晰的是那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夹杂着不太连贯的话语。
第一次……出去,也没个电话,我们很担心,你爸爸问了很多人,才……知道这个号码。
哦,我没事,军训太忙,忘了跟你们联系。
接下来的时间里,便是絮叨“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早上起来要喝水”之类的琐事。
Three
记忆突然被剪辑出小片小片被掩埋得很深的片断,小到几乎都被我忽略了。
其实童年里也并不是什么玩具都没有得到过。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年春节,爸爸领了50块奖金,在回来的路上花6块钱买了一把小手枪和一包寥寥可数的子弹。那是我从记事以来过得最高兴的一个新年,后来把小手枪带到学校里被老师没收了,我那时伤心了好久。
还有和妈妈在大热天里一起摆摊,碰到了城管人员,如“土匪打劫”一样掀翻了我们的水果摊,噼里啪啦乱踩一气。红西瓜瓤,黄香蕉皮,混合着褐色的泥土,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我看见妈妈一边将我挡在身后一边护住摊车,在那些身形高大的执法人员面前,显得无助而惊慌失措。
这些,为什么都不记得呢?
Four
为什么记得的只是来自父母的责骂与喝斥?
为什么记得的只是他们匆忙的身影?
为什么记得的都是不温暖不快乐的事情?
并不是他们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因为当时拮据的生活,不允许有那么多所谓的温馨所谓的浪漫,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在2月14日有那么多人花很高的价钱买包装精美但数量很少的玫瑰花,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每年有那么多人愿意费钱费力气的外出旅游。在他们的眼里,玫瑰花和狗尾巴草一样都是植物,泰山和乡下老家背后的山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地震之后,他们也曾到红十字会去捐钱。
Five
所有一切像积压已久的火山喷发出来。
他们不曾带我去麦当劳,但他们曾经给我买过棒棒糖。
他们不曾带我去游乐场,但他们曾经和我一起捉迷藏。
他们不曾带我去动物园,但他们曾经允许我在家里养走失的小猫。
为什么就一直没有发现呢?
眼睛里似乎堆积了太多的灰尘。
其实他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爱我。
Six
怀着愧疚的心情,一放假我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推开门,父母正在桌边吃饭,抬头看见我,很平淡地说,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吧。说着妈妈一边揭开了电饭煲的锅盖。
我却一下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