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格的“洛丽塔”

2009-06-24 12:11YEE
读者 2009年16期
关键词:塞林格洛丽塔耶鲁

YEE

乔伊斯,没有指针的钟

在乔伊斯的记忆里有两个父亲:一个活在白日,他会穿着干净的衬衣,为母亲煮上一杯咖啡,为她和姐姐准备好早餐,在晨光里读上一段新闻,然后上班;而另一个父亲属于夜晚,他会突然冲进她的卧室将她叫起,让睡眼蒙眬的孩子去看他画室里的画,或者红着眼睛在屋里大吵大闹,抱怨生活。

母亲有着犹太人的血统和黑皮肤,热爱文学、艺术,尤其是诗歌。虽然,过早的婚姻生活和不太明智的伴侣选择让她过早地结束了学习生涯,但她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生唯一的一次自我选择是一种失败,她将之称为一种奇异的组合。这种自我掩饰有时会出现在给女儿的信中。

母亲偷看完十二岁的乔伊斯的日记后给她写了这样的信:虽然你们的父亲和别人的父亲看起来不太相同,但没有这样的父亲也不会造就现在这样的你。

从看完母亲的信的那一天起,乔伊斯就不再继续写日记了。直到多年后,她意识到一个母亲告诉她的孩子不能说出自己最痛苦的感情,这是一种误导。她将成年后长期困扰自己的自闭和忧虑归因于童年时不协调的家庭关系。

耶鲁的丑小鸭,美丽的洛丽塔

在写完最后一份学校申请时,乔伊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陷入饮食紊乱的困扰。在升学的压力下,乔伊斯吃不下任何食物。进入耶鲁时,乔伊斯几乎变成了一个纸片人。

那是个活泼而迷惘的年代,耶鲁的每一平方米上都拥有这世界上最具才华和野心的年轻人。乔伊斯只是个穿着乡下衣服的丑小鸭,在这个各自放纵、各自烦恼的校园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异类。

她又重新回到了给报纸杂志投稿的老路上。

十八岁时她有了新的计划。当时美国总统大选正在进行中,她给《纽约时报》周末专栏递上了一份十八岁年轻人对现今社会和生活的思考——《十八年华回首往事》。带着自传的性质,她将十八年的苦恼和困惑一股脑儿倒出。时报刊出了她的照片,大大的眼睛,瘦小的身体,洛丽塔一般童稚的目光。

一夜之间,她的名字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她意识到所有这一切已经不再是一种个人的行为。

乔伊斯将两个邮包的信倒在了床上,来信除了表示认同的,还有很多是表示愤懑、讽刺和指责的。其中有一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位写信人要求她将他的信件保密,并且告诉她,他能想象出她一定是在中学舞会上常常独坐一旁的“壁花小姐”。接下来,这位读者还诚恳地忠告她要珍视自己的才华,小心那些别有用心的出版商和制片人,落款是“真诚的J.D.塞林格”。

走出塞林格

信封上的地址是用手写的,科尼什新罕布什尔——一个由此向北约六七十公里的小镇。乔伊斯也许是耶鲁为数极少的没有读过《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人,但塞林格的名字就像可以呼风唤雨的咒语。她只知道他过着隐逸独居的生活,为了避免被人打扰,他搬到了一间山上的小屋里,山下有一块著名的路牌,上面写着:私人禁地,严禁擅自进入。

她心怀忐忑地回复了这位神秘而名声显赫的作家的来信:“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会记着您的忠告。”终于,她准备收拾行装去看他,她并不十分清楚这个五十三岁的男人邀请一个十八岁女孩共度周末意味着什么。为此她专门泡在图书馆里研究《生活》旧刊上塞林格年轻时的照片,发现他有一双精致的手,洁白而修长。

尽管照片中的黑发变得有些花白,但塞林格的样子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在火车站,她向他跑去,而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他驾车带她走进了那个神秘的私人禁地。除了放未发表的手稿的那间密室,她几乎参观了他所有的屋子,还见了他的两个孩子。

她带着幻想向他走来,觉得自己找到了生命的归宿;而他亦抱着幻想拥着她,麦田少年终于找到了可以守护的对象。为了和塞林格长相厮守,她干脆回耶鲁办了退学手续,收拾好行装就搬到了塞林格的家。而生活和想象却有着莫大的距离。塞林格迷恋着一种“克制”的生活,每日几乎要花一上午的时间沉思打坐,通常要到下午乔伊斯才能见到他。而他对她的保护就是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远离物欲,沉浸于生命的内省和安静的写作生活中。

真正的隐逸生活对一个少女来说确实是无法忍受的,她提出了想要一个孩子。塞林格明确地告诉她,他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不想再要了。她开始害怕起来:她十九岁了,会不会有一天对他来说,她太老了?当她再次对他提出想要孩子的请求时,塞林格对她说:“你知道,我不能再有孩子了,这一切都结束了。”

和塞林格在一起的一年,她写出了《往事回眸》,再次登上《纽约时报》的照片栏。一年之隔,她却仿佛苍老了许多。一年前,他们开始通信;一年后,她被他赶出了他的私人领地。不过这本书还是为乔伊斯带来了不菲的收入。她花了三千美元为自己买了一部车,剩下的钱则买了一套房子。

他们就这样突然地失去了维系关系的绳索。虽然事后乔伊斯数次要求回到塞林格身边,但都被冷冷地拒绝了。直到她从别处得知塞林格又有了新的女孩儿,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并非他唯一的“洛丽塔”,也就逐渐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挣扎。

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再回到学校,《往事回眸》的版税也很快用光了。她觉得走投无路,在新家里,她又开始了写作。

虽然乔伊斯穷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被抛弃的答案,但她的努力只是堆砌了几部自我疗伤的文字。在汉密尔顿的评论中,我们找到了这样一句关于塞林格的注脚,也算是道出了乔伊斯的心声:“那不是性的魅力,而是精神的力量。你感到他有一种力量,能从精神上禁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应该说是一个人在拿她的精神冒险,而不是拿她的道德品行冒险。”

(一 鸣摘自《优雅》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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