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琼文
空竹的“基因”
在北京报国寺西南角,一座空竹博物馆即将建成。于是,坊间都知道了,在那二百平方米的四合院里,空竹制作和收藏进了博物馆;不时地就有几个空竹传承人或爱好者,前来捐出珍藏甚至传家的空竹。
在博物馆西侧不远,是都土地庙的旧址。从明清时起,每年的正月庙会,大量抖空竹的艺人汇聚到此,北京空竹就从那里发展壮大。从此,空竹的手艺和游艺,随着庙会文化,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来。
家在报国寺附近的李维大爷天天瞅着博物馆的变化。他从小爱扎堆看天桥的抖空竹,不光看,也和伙伴比着抖,看谁抖得高、抖得巧。那时家家做空竹、抖空竹。报国寺旁,始终聚集着一群抖空竹的玩家与看客。但不久,随着都土地庙的拆除,空竹艺人也散落四方。
此后,往日繁华也随艺人烟去。北京城一再变迁,胡同地域缩减,此时的空竹在重围中何去何从?大工业一路颠覆,开始使丝竹的影子和趣味离人们生活渐去渐远。不久,空竹就从人们的节日及集市消匿,从北京人的胡同生活里消失,现在蜗居到琉璃厂的一角天空。
从此,空竹作为商品的角色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空竹制作工艺的缺失甚至濒临失传。无奈,空竹手艺只好传承给后人,在家族内部父子、父女、婆媳、师徒以及邻里之间传播,久而久之,甚至成为“行规”。
空竹与现代的隔膜,隔了年代,也隔着一层技艺的雕琢。从理解材料的特性、掌握工艺手段,到控制手感的分寸、品味同创造物品的样式,空竹制作都不是一日之功。现代人已很难坐下来,花上一天慢慢研磨它的匠心。另外,抖空竹的技高和寡、感性及理性的不可言传,使规模化的传授难以实现。
此间,历史的繁华和尘埃都落尽。只有在都土地庙的现址广内街道,能偶尔见着几个零散的空竹玩家。几年前,作为空竹“非遗”的申报人,宣武区广内街道办事处开始重访空竹传人。无疑,家族人口的萎缩以及新生代兴趣志向的流失,给传承带来很多的不确定性。而从何处寻找浪迹不定的空竹传人,以及如何翻阅遗失的那段往事复原空竹印记,也未可知。
从都土地庙找线索是唯一的可能。宣武区广内街道办事处认真挖掘和整理当地空竹文化,殚精竭虑,寻踪觅迹,几番文献查阅和田野调查,终于找到仍蛰居广内街道辖内的李连元和早已迁居通州的张国良。
作为“非遗”申请的必要条件,空竹传人有了尘埃落定。之后,成立以空竹作主题的博物馆进入广内街道的工作日程。
广内街道负责人表示,空竹博物馆的缘起得力于政府对“非遗”项目的支持。当时,因为缺少必要的资金支持,工作环境简陋,生产工具老化,加工技师后继乏人,空竹传承如濒险境。
在对空竹脉络的重新梳理中,历史的久远、具体年代的模糊以及民间的断层,都使得困难重重。
该负责人表示,来自政府的财力扶持,救急一时。接下来,空竹在现代更广泛的传播与发展,更需要与群众互动,以及与市场的密切联姻。如何与市场结合,是众多“非遗”项目悬而未解的难题。如何定位,怎样进入市场,兼顾传承及创新,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在广内街道办事处,也是众说纷纭。
一开始,博物馆建址的方案选在宣武区国际新闻中心。但是经过一系列的走访调查,他们发现,空竹韵味还是在民间最地道、最深厚。“希望能够把持好那份传统精髓”,于是,博物馆从现代寻根到民间。
空竹博物馆有着史料实证支持者、物质载体收藏者、遗产内涵研究者、教育推广工作者和遗产项目的整体保护者等多项职能。不同的是,它为一个更大的空竹市场开放了思考空间。
“我们做的叫空竹文化创意。”负责人解释。博物馆是一个载体,空竹可以由此衍生为纪念品,走进千家万户;另外,参考台湾故宫博物馆的创意,加入多媒体技术,声、光、电、图片、动画、短片等的交叉变幻,给空竹赋予更多的现代意义。
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副院长向勇表示,博物馆有膜拜、展示以及体验的功能。一些文化遗产如果濒临灭绝,博物馆将以文字或数字影像的记录,作为一种保护及传承的方式。
生产性方式保护的突围
3月的京城湖广会馆,一片春寒料峭,听京戏的气氛却浓烈。不光是京戏,昆曲、曲剧班子乃至相声专场,都在这亮过相。
在湖广会馆的副经理张亚君看来,这儿的好生意都因为有一座保存完好的戏楼。戏楼从清代经民国,沿用至今。其内部的布置也是几张八仙桌,七八个人喝茶听戏。咿咿呀呀的唱腔中,一派旧朝遗韵。
一座戏楼也可以捧红一场戏。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汪欣认为,文化遗产的传承不只是拍成照片,放进博物馆,更应回归生活。
有的非遗产地被“圈”了起来,而那里的生活原态也将得到完整的保护。目前,昆曲在长三角有了一个昆曲生态保护区,另外还有散落周边的保护区,分别侧重昆曲传统剧目以及新剧本的创作。
昆曲从昆山唱到北京,甚至到美国演出,形式开始有了转变与创新。比如,80后看的是青春版昆曲,老外看的是古典版。但是加入了现代解读的昆曲,并不脱离老祖宗的底子,依旧是水磨腔、折子戏,乡音不改。
这使人联想到热贡唐卡。近几年,一种叫唐卡的藏族绘画在青海热传。唐卡以各类佛像、佛本生故事为绘画对象,藏风浓郁,因此在当地家喻户晓,并成为一种文化遗产。
其实,唐卡从青海热贡发源,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唐卡的创作似乎从不枯竭。北京奥运会、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等都已进入了唐卡的绘画。在唐卡画师娘本看来,“技艺不能失传,方式可以改变。”
此时,当地政府介入对热贡唐卡进行了“生产性方式的保护”。
在热贡,每个唐卡画师的背后,是一个以唐卡绘画为中心的文化产业链条。因为当地政府的鼓励与支持,众多中小民营企业参与到唐卡的生产、加工、包装和销售。唐卡绘画不断创新和开发,也衍生出唐卡绘画内容、唐卡绘画矿物质颜料、绘画工具等上下游产品。产业链的延伸给热贡唐卡更深的内涵挖掘。
传承,抑或创新
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的话来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人的活动息息相关,靠人传承下来,如果从事民间艺术和技艺的艺人日益减少,遗产就要断绝了。
如今,一些逐渐退出人们生活的非遗,或者在市场上勉强行销,或者退市。在北京百工坊的隆昌刺绣坊,孔雀羽、珍珠、米粒等精当贵重的饰物,都在为皇家“出身”的京绣量体裁衣。绣了50年的京绣大师姚富瑛表示,一个绣片需要花费10多天的时间。而期间库缎、金线不断涨价,他们现在最多收个成本钱。
其实,非遗传承的肠梗阻不是一朝一夕。
前不久的传统技艺产品销售订货会上,使北京尚嘉畅达科技公司的耿斌接触到非遗技艺。他发现,不光是唐卡或者剪纸,很多的民间手工艺有了自己的民俗市场。惊喜之余,耿斌有了想法。而他可以借助自己的旅游渠道,将已在当地自发形成的产业链条延伸到台湾、香港,甚至国外。
虽然耿斌的预想只是萌芽,但是却能在一些市场得到考证。人们买的剪纸有了玻璃包装,并申请为专利;织锦、刺绣卖得十分红火。
如今,与市场结合的非遗项目越来越多。也有些非遗进入市场后就发生了悄悄的变化。比如唐卡的绘制过程中出现了复印或拓印;有的用化学颜料代替矿物质颜料。
对此向勇表示,其实非遗是可以“鱼”和“熊掌”兼得的。对于现代工业,有些技艺细节可以改变,或忽略。工艺有创新,大规模的制造也得以实现。
另外,传承人的传承意识也有待改变。有关专家表示,对于非遗的传承,重要的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再创造。既应该拉长商业化的产业链条,又不能丧失人们思想观念上传统的文化和风格,而这也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必须寻找到的新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