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王　亮

回家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又要匆匆地走了。出门后特意回头看了看，父亲正看着我。从镜片里我看到了父亲急切的目光，好像正在搜寻着什么，似乎怕我过早地消失在他的目光中。

我以前很少出门后回头，所以没读懂父亲的眼神。但我知道父亲有个习惯，就是在我离家时驻足门外。不管是烈日当头，还是暴雨临门。在我高考前那特殊的日子里，我离家时父亲也只是驻足门外。我当时多希望他能送送我，陪我走几步，说几句他常唠叨的话，我心里也会舒服很多。现在回想起来，我回头的那一刻，触到的父亲的眼神是炽热的。炯炯有神，满脸神情凝重，额上的沟壑深深浅浅，眼里闪着光望着我前进的方向。那其中应该饱含着期望，甚至乞望，乞求上苍满足他的心愿。应该还有祈祷和祝福，因为他的儿子明天就要步入高考的考场，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作为父亲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我明白了，我每次离家时父亲为什么会驻足门前。因为他正在看着儿子踏上人生路，看着儿子一点点地成熟。把自己的情感和期望都放在眼神里，看着儿子又一次征途的开始，望着儿子的背影许下自己的愿望……

曾记得父亲为了我，顶着一千多度的近视毅然到建筑工地去做一名临时工人。为了省下两块钱的车费，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步行二个小时去工地，下午六点下班又徒步回家。为了使脚不至于磨出泡，他总是拿一小把干稻草塞在鞋子里。而我那半瘫痪的奶奶在那段时间里，总是在掌灯时分，用发抖的手拄着拐杖拖着椅子一步一爬地依着墙壁艰难地来到门前，凝望回家的路口。久久地，久久地……那灰白的眉毛下，一双苍老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不时地搓搓手，眼光显得有些慌乱。但又不忍离去，眼里含着慈祥，不时也闪过一点泪花。为什么？因为只有吃晚饭时她才能看一眼她的儿子，为了让儿子早点休息又不好多说什么。她的眼神又是什么呢？是一位年迈的母亲在盼望她的孩子平安归来，有期盼、有担心、有急切……在灯下守望成一尊希望的雕塑，死死地盯住路口。

我的母亲也曾无数次在村头遥望我的身影。她没有高深的知识，却培育出我一个大学生，她没有多大的能耐，只会用锄头掘出一年的收成，然后把一分钱掰开两下用。她只会在我回家时准备一顿在她看来是丰盛的饭菜，然后傻傻地看着我吃，自己却忘记动筷子，忘记了去拭垂到前额的那缕银发。当我抬头看见了，她又慌忙地扒几口饭，碗里始终没一点菜，还总是督促我多吃点。她那痴痴的眼神里，又是什么呢？是打量——我是瘦了还是胖了，是白了还是黑了……是关怀，是把她对孩子的爱合成的一道道菜？是团圆，是平安、是幸福、还是欣慰呢？

我想是甜蜜，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坐在身边，香香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是一位平凡的母亲最大的幸福与满足。

就是这些眼神激励着我在人生路上奋进。在我失意时，温暖我的心，支持着我让我迎难而上取得一次次的进步。也让我每每回想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