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些远去的先人

2009-06-11 10:22
海燕 2009年6期
关键词:先人外祖父祖父

安 然

安然 生于一九六六年。中国作协会员,先后从业于气象、金融行业,现为某报副刊编辑。视写作为红尘中的天堂,曾获第三届老舍散文奖。

1

我父亲和母亲的家族世代平民,夫家也如是。

在祖辈们身上,后人听不到丁点传奇。荣华富贵是肯定不曾有的,战争和饥饿,似乎在家族中也少有阴影。他们生命的荣荣枯枯,自然平常得像风、阳光和雨水。这样,祖辈们的生活从来不曾引发过我的好奇和探究。在有些时候,我甚至抱憾自己血统的太过平常布衣:没有大富大贵的渊厚,没有起起落落的兴衰,没有刚烈英勇的传奇,甚至,连一段让人兴奋的风流艳史也不曾听闻。没有历史,就是我们家族的全部历史。没有故事,就是我们家族的所有故事。

我对自己的先人,未曾了解就开始遗忘。年年岁岁的扫墓,在我,不过是一种没有内容的仪式。说起来有些悲凉,自我出嫁以后,谁是我的先人?冬至清明我该为谁扫墓?成为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的产生不在我:按传统,夫家的先人成为我的先人,但是在情感上,我对他们不肯予以认同。甚至,夫家的风俗是不允许女性出现在墓地的——入嫁多年,那些陌生的先人,一次也不曾接受过我的拜祭。而在我的娘家,每年农历七月十五,那些厚鼓鼓的烧给先人的冥钱包上,再也没有我的名字。

一个不能归抵先人去处的人,她是否还有“故乡”可言?

我认定,当我带着女性的体征临世,就注定了,终生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一路走来,我或浓或淡的乡愁,像舒舒卷卷的云朵,在生命的天空飘飘荡荡。

它们无处安生,无处为寄。

这漫山遍野,弥漫一生的幽幽伤痛!说不得,道不得。像心房里跳来跳去的蚤,冷不防就在心尖尖咬上一口。

由此,多少年来,对于远去的先人们,我缺少应有的敬爱,也没有缅怀。我甚至,刻骨铭心地记得一个电影或小说角色,也记不得曾经活过的他们。

曾经好几次,我对人提起过年幼时家养的一条忠诚的狗,我提起它时情深意切,像追忆一个久违的亲人。我还记得一只毛色杂乱的老猫,在老屋阴暗的灶台上,它咪咪呜呜,跳来跳去。它跳来跳去,打翻了一只宝贵的热水瓶,害我挨了母亲冤枉,一顿好打。还有那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雄赳赳的,像个国王,满村的小母鸡都是它的爱妃。它那一身金亮的盔甲。

你看,我对老屋里的生灵,是这样的爱意绵长。可惜,对我的祖父祖母,我沉默如金,一言不着。无言可着。

我,我祖父,我祖母,我爱着的那些生灵们,我们共同生活过。离散发生在我不经世事的幼年。稀薄而模糊的记忆,是遗忘的理由吗?可我分明记得邻居家那对优雅从容的老头老太,还有他们家那些仪表堂堂的儿女们——他们曾经是有钱人,老头当过国民党的大官。他们在乡村特别令人注目。花谢了,香已随风飘散,但骨骸还在。还有另外一个寡妇,她那隐忍的高贵。她家房间那异乎寻常的整洁和淡淡的香味。她黑色瓷瑁筒里,那束洁白肥软的芦苇花。她如风如柳的身摆上,那日日如新的清洁布衫。

我遥遥地记得这么些乡间异人,他们提示着另一种活法的存在:打破环境的阴暗,涂亮人生的灰暗,诗意而高贵地栖居。这个入世的最初印象,到今天还在影响着我。

那么,莫非,是祖父祖母无可显摆,潦潦草草的草根命运,让我不愿记忆?让我惜言如金?一念既起,我悄然心惊。

我怎么可以这样?

2

让浮华闪开,溯沿命定的血脉,静下来,让我静下来。让祖父祖母回到我的身边。让我穿越茫茫人世,去找寻他们活过的痕迹。他们是我的来处,我是开在他们老树根下的一朵蒲公英。两棵老树,一朵小花,彼此无缘相守。一朵命定随风飘往它乡的蒲公英,比不得一棵传宗接代的小树——花儿低低地生,进入不了树的视野。

祖父祖母曾经有过一两张照片。照片上,祖母的形象模糊,头发上窄下宽齐肩,总是零乱不齐,如我的记忆。祖父圆头,厚嘴唇,一个老实样子。后来家事辗转,祖母的照片不见了。孙子孙女们都无福一睹她的尊容了。我例外,兄弟姐妹中的老大,淡淡地记得她的容貌。

我很小时,我的文盲祖母总是对我唱儿歌:虫虫虫虫飞,飞到花园里,花园里有双新鞋子,把给我妹妹穿下子。同样的歌谣,在我的小村子里传唱着。祖母一定不止唱过这一首,小村里唱响的歌谣也一定更多,然而,我只记得它——“来,跟婆婆来唱虫虫飞”。我的祖母,总是这样说。她挂着鼻涕,黑瘦的老手,捉着同样不干净的一双小手,食指对食指,张张合合:“来——虫虫飞。”冬夜又黑又长,昏黄的煤油灯旁,一盆旺旺的炭火,火里煨着红薯,或者芋头。贫寒的暖香。村庄静寂,偶尔有人闯入,狗儿忠诚地吠。也有猫头鹰,在后山的老树上,不讨人喜地啼。这时,祖母就停了捉我的手,发一会呆,叹一口气:“又有人要过世了呀。”一家四口,我,我妹妹,我祖父,我祖母。祖母叹气时祖父在哪,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妹妹呢,她是睡了吧?

第二天,有消息果然就从村溪头传来:有个老人过世了。

我的祖母,没有气质,长得像田岸上的野菜,却又少了野菜的横泼生气。一双不曾裹好的脚(或者根本就是天足?),行路高高低低。关于她本人,我有着淡漠的不喜和不亲。她离世很早,所有关于祖母的美好记忆,就是她留给我的“虫虫飞”。这是不可思议的一段歌谣,穿越茫茫时空,它一直与我相依相伴。在偶尔想起时让我神不守舍。

是的,飞,花园,新鞋子,这几个关键词,贯穿了我的一生——多少回梦中,我总是双脚并立,张臂起飞……是怎样的一个妹妹,才能穿上那双新鞋子呢?那会是怎样的一双新鞋子呢?

儿歌风逝,现在我要说的是另一桩有关祖母的记忆。

祖母躺在床上,一双涂满紫药水的手。刚从省城归乡的父亲挨个把我们抱起。我,我妹妹,我弟弟。紫色的老手握着小手,一双,又一双。老的不舍,小的害怕。第三双,祖母转过脸,艰难地用眼神瞟向枕下。枕下有两块钱,新票子。她早准备好了,给刚出世的长孙子。她要走了,留下两块钱。两块钱,是对传承香火者的奖励!或者她也是想给孙女们的,但她穷,拿不出更多,她有心无力。或者她根本就是不想给。孙子是树,孙女是蒲公英。我记得,那昏暗的房间里,那绿色的两块钱,变成了一把刀,生生地砍在了我幼小的身心上。我不记得,当时我是否泪水双盈?哦,我脆弱的尊严。

人世的大幕轰然开启,一些潜规则浮出水面。男女有别。祖母走了,她伤到了我,留给我一生一世的痛。一个女子永久的“故乡”,在那个昏暗的时空从此失落。

很多年后,父亲批评我的记忆有误。父亲言之凿凿:是三份钱,明明你们都有的。我抚着深深的刀疤,沉默。我不批评祖母。没有人能说她有错。她长在这块土地上,不能脱俗。我宁愿,是记忆出了错。那样我会长成另外一个人。

我祖父在村外的青草坡上哭泣。

春阳潋滟有声,蚯蚓在青草下窜走不息。黄艳的迎春在祖父身边开放。谁家的菜园,桃花红李花白。南风送来浅浅花香。一个女儿的父亲,在春天的气息里哭泣。

是姑姑的嫁日。没有唢呐,没有喜宴,出门前她跪在了母亲面前。我的祖母,决然地扭过了脸去,不置一词,没有交待,不肯祝福。祖母从头至尾不喜这门亲事,她不原谅。祖父嗔怨祖母的无情,他老实,寡言,不知所措。他倚在门前,望着爱女远去的背影,泪涌成河,他跑到村东的青草坡上放声哭泣。那个姑姑的好日子,村里人在口口相传:可怜的成立公,他在蒙岗岭上哭泣呢。

我有情有意的祖父。我老实无能的祖父。我心慈面善的祖父。

祖父先于祖母两年离世。穷尽搜索,我几乎没有祖父的记忆,我所知道的,仅有的这点祖父的故事,来自我母亲的多次提起。母亲话里话外是对祖父的同情,还有敬重。“一个男客,硬是被老婆逼得冇得办法。”

如果说,祖母离世带给我的是伤害,祖父的离世带给我的却是恐惧。

据母亲的回忆,祖父的死因更像是乡间久远的迷信传说。祖父盖屋,为了省钱,远去几十里外的石灰窑担石灰。这天下午,祖父累了,他在一棵老树下歇肩。他洒了一泡尿。回来就病了,就此亡故——祖父尿到了树精,他的不敬受到了惩罚。

祖父停棺堂前,覆棺的,是一张偌大花布,灰绿底子,椭圆的苦楝子图案。这是我今生惟一关于祖父的记忆。与其说是有关祖父,不如说是因为花布:它要是能做成新衣裳给我穿该多好!

出殡了,村里到处都在找我。我躲了起来。有人告诉我,作为长孙女,我得提着花公鸡随祖父的棺椁前行,在墓穴里还得沿棺脊按一路鸡头。我吓坏了——我太小,弄不懂死的含义,我心疼的是我的大公鸡。

祖父祖母先是葬在我家的后山上,父亲回乡后又把他们迁往了另一处。那里有更多家族的先人。那里过去是一片旷野,几十年以后的今天还是。出嫁前的每个大年三十,我都要领着弟妹们去看望他们,给他们送去好吃的。鸡,扣肉,米酒,米饭,专给祖父的墨鱼和一杯好茶。

那一般都是正午,天地间有鞭炮金石作响。早春的野地里,肥肥的荠菜开出了碎碎的白花。我们五个孩子,走在那条探望先人的路上,嘻嘻哈哈,把那沉沉的祭品轮换着提,走着走着就大了。

而惟一对祖父母有零星记忆的大姐我,对弟妹们同样惜言如金。

3

我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他离世于我出生前两年,我到现在不知他的名字。外祖母家的厅堂里,他的遗像太过年轻,似有若无的笑,善良而且英俊,以至于我很难把他当作长辈来想象。于我看来,他和那些贴在屋里的其它东西,比如毛主席像,各式年画,明星照,区别不是太大。这个来世上呆了四十多年的男人,在我而言,竟是从不曾活过似的。倒是他的遗孀,我的外祖母,在我的生命历程里,给我带来了世间最刻骨铭心的亲情体验。

外祖父的村庄叫庙背,庙却不知在何处。庙背很小,八九十户同姓人家,三五栋老屋。一座庙的背能有多大呢?

我的亲人,外祖母,母亲,姨娘,舅舅,对外祖父一直是寡言的。就如同我对祖父祖母的不言。这可能也跟外祖父短暂的一生,没有可圈可点的故事有关吧?

不是所有的生命都会写下故事。难道所有故去的人,都要凭借故事才能活下来吗?有些故人,是活在后人心里;另有些,则活在后人的嘴里。

庙背小,却并不是这块土地上的世外桃源。天灾人祸自然也是躲不过去的。比如战争。日本兵败退那年,顺便在村里就抓了一些男丁当挑夫,我外祖父也是其中一个。外祖父不想客死异乡的战火里。他装肚子疼,躲在一丘野塘的水草里,直到月黑风高才奔逃到家。刚进家门,惊惶的外祖母,忙碌着她娇小的身躯,把她湿漉漉的男人,藏在了楼上的稻草堆里。他们的嫂子却不让,要把叔子往外赶。说怕受牵累。几个追兵赶来。危急关头,一个戏剧情节出现了:外祖父的嫂子,一个蠢笨而胆小怕事的乡村女人,她居然把嘴向楼上呶呶,失态地对追兵喊:不是我屋里男人。不是我屋里男人!

外祖母后来告诉母亲说,我当时心里毒怨得很,想嫂子啊,我平常做人又不曾和你过不去,干吗这样把我男人往死里推?

外祖母说,当时她杀了嫂子的心都有。

后来?后来一切化险为夷,惊恐交织的外祖父,在稻草堆里死睡了一整天。醒来后日子复归平静,他们恩恩爱爱生儿育女甘苦与共。厚道的夫妇俩原谅了那个自私而吓破胆的嫂子,大家和睦相处到各自谢世而去。

这是我母亲家族里,上演在近代的一出电影。穿越七十年的时空,几个当事人真真切切的血肉悲欢,已经随着他们的陆续离世,淡化成烟云散去,只留下一帧帧发黄的画面,牵引我回到他们各自的内心:借助这出电影,在我的世界里,外祖父第一次活转了过来,在二〇〇七年。

二〇〇七年十月,在母亲的回忆录里,这出尘封的老电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劈面生死间,主人公们各自的挣扎豁然石出。哦,几个乡村小人物,相互人性间的拷量和较量,打破了我对先人们生命质地的忽略,满足了我对家族传奇的设想,尽管这远算不上传奇。直面凡人在绝境里的遭遇和冲突,会让我同生与死,灵与肉,崇高与渺小赤裸相见。

和外祖父一样,“电影”里的那个“嫂子”,照伦理我也该喊“外婆”,我从来未曾见,连一张旧相片也不得见。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平常日子里为人大概七姑八婆不会太忠厚吧?一只鸡蛋一把米都是她与人争执的对象吧?隔着时间的帘子,照见先人们的爱恨情仇,让我对她又陌生又熟悉,淡淡的埋怨过后,席卷而来的,是薄薄的同情:对于乡间一个卑微的女人,我无法从道义上去指责她的自私和不义。她居住过的老屋,小时候我是欢笑戏闹着出入无数的。

而我善良的外祖父母,居然没有让此事成为家族间争斗的导火索。他们的隐忍,宽厚,大度和宽容,早已随着他们的血脉,传给了母亲,姨娘,舅舅,传给了我及我娘系血脉里所有的兄弟姐妹们。

人们的苦难从来不会白白经历。

4

我嫁入夫家时,是一个透明的秋日。那个好日子,在一个以古窑和文天祥闻名于世的村庄里,我和丈夫坐在高高的古窑包上。他指着不远处几丘家坟说,我的先人都埋在这里,风水好着呐,以后你也要埋进这里的。

我问是吗?那一刻我对着坟包看了看,阳光正明媚地照亮了坟头,神秘又深邃地拉长了岁月,是一段我一点也不相识的岁月!我再环顾村落,也很陌生。树很绿,不是我的;水很清,也不是我的;时间走得从容,却还不是我的;人很多,我一个也不认识。有古塔。塔离我们不远。我却离塔很远。塔在岁月的那一头,我在岁月的这一头。岁月?那是用一程程风雨,一阵阵阳光,种种酸甜苦辣,段段悲欢离合,砌成的一个生命过道。一个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过道。在过道的某一个点上,我要停下来?要和更早一些在这里停下的人事相逢?这个点就是我的终点?这个绿草坡?

这怎么可能呢?多可怕的事。

有朋友的母亲是北方人,她一身的关节受不了南方的湿冷和湿热,活着时总是叫嚷死后一定要魂归北方,“否则骨头都会发霉”。结果她还是安身在南方的墓园里,和她世居南方的丈夫相依相伴。男人的故乡是实的,女人的故乡是虚的。

我丈夫的祖父死于一次感冒。我不曾见过他。他死前一周健康得很,却莫名地到村里村外到处看了看,交待了一些事情。他是看好了路才走的?据说他高大威严是个很有男人气的人,先后有过两房妻。我介入这个家族时,见到的,只是他的后妻。大气而智慧,敢说又敢恨,在村里威望很高。完全不是这个家族的脾性。

这样的一个祖母,却有无尽孤独。

先是丈夫走了,后来是一手养大的六个孙儿孙女陆续成人,全在城里安了家。再后来,惟一的儿子儿媳也被子女们接进了城。

祖母迈着一双小脚,提溜着比自己高的扫帚,成天在屋前屋后打转转。屋前的柿树结果了,屋后的老樟发新芽了,屋里的老狗又生崽了。祖母越来越沉默了。偶尔我们回家,她喃喃道,“我想回娘家去歇几天。”

娘家其实没什么人了。后生晚辈和她不亲。把老人送过去,第二天她被送回来了。这次经历,成了她人前人后炫耀的资本:我老弟的孙子,给我下了一炉碗肉丝面,还有两个砣砣蛋。她沉醉于自己的满意中,忽略了听者不屑的笑容。

像祥林嫂。

回到家,帮她到楼上放柴火。她急急地扶着楼梯跟了上来,如火如风,把人吓一跳。她奔到一块亮处,护出双手,“这些,都是吉州窑的东西,是我的嫁妆,我爹娘花钱置来的。你们小心些,不要打破了。”后人大喜,以为有文物。看看,都是些家常的瓷陶。高高低低的坛罐,有的还豁边缺角。遂打趣她:“这些不值钱的破烂,扔了省事。”她急得猴叫:“哎呀,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这是我娘家的嫁妆呀,只有这些了,只有这些了。”再打趣她:“等你不在了,还不是扔了它们。”她急得老泪盈眶,“看哪个敢?”袖手就把坛罐上的尘灰抹了干净。

这个细节,在夫家的老屋里像排戏,上演过多次。

一个罐子,装得下一个老女人的沉沉“乡愁”吗?我疼。

丈夫的祖母走在一个将尽未尽的夏天。一个九十高寿亡者的葬礼,没有哭泣和悲伤。

此后经年,一个老妪“我要回娘家”的呢喃和她对“嫁妆”的护佑,不断地牵惹起我对她的思念和追缅,她成了我很多文章里的原型。可惜,她在世时,我不曾相告对她的懂。无法言诉——我跨不过近六十年的生命距离,我和她用的是两套语言体系。

那些搁在老屋楼上的坛坛罐罐,从此下落不明。祖母娘家的后人,我亦从来不识。

5

岁月如河,生命就是如此来来往往。“先人”曾经是后人,后人将来也会成为“先人”。 所谓“先人”,就是身不由己地先我们走入了另一条河的人。他们不再回来。如果遗忘成为必然,那么,这偶尔的隔河打量,这不准确的记忆和回望,是否能聚焦成一束亮光,穿透世事的迷雾,抵达我们的血脉,暖暖我们在尘世间渐冷的身心?

人们啊,莫可忘了来处。

责任编辑︱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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