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于中秋的记忆

2009-06-11 10:22谭俊明
延河 2009年5期
关键词:藤萝小院巷子

谭俊明 曾发表散文、随笔多篇,现供职于北京某机关。

童年的中秋很少吃到月饼,那时,最大的幸福就是傍晚抱着一个月儿与玩伴坐在胡同口,眼望明月,不停地念叨“念月了,念月了,一斗麦子一个了……”念得月亮渐渐升起,爬过树梢,挂在神秘悠远的天空。

念完月儿,踩着一地月光,穿过长长的胡同,走到尽头便是我的家。那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两扇斑驳陆离的大门。读大学时,我跟母亲在门前照过一张照片,一位室友看后坚决要求我把照片送她,她幽幽地盯着照片:“好幽深的巷子,好神秘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那张照片很平常。我和母亲并肩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身后是一个屋过道,穿过屋过道是一道影壁墙,墙前一棵碗口粗的藤萝扭着身子曲曲盘旋,在墙与过道口上方铺展开来,密密的树叶间坠着串串藤萝花……

站在藤萝下向里望,是一个四合院,小院里,坐西面东是一排青砖瓦房,院中央有一架方方的葡萄架。

2002年中秋,由于旧城改造,我们从小院搬离,之后它便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因为我的母亲中秋前夕在这里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我们。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父亲跟我们在这里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席间没有了母亲的身影,大哥为她照的一张大大的照片悬挂在背后的墙上,她用那双慈祥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们,那目光没有不舍,有的是永远的爱恋。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母亲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儿女们了。

母亲怀着对孩子们深深的爱恋与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在我们兄妹中,大哥是母亲最牵挂的人。由于工作原因,大哥早就离开了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之后的中秋在我们家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节了。

拆迁工作早已展开,因为母亲病重的原因,我们一直没有搬离。一天,负责拆迁的人在院子里商量着拆迁事宜,病床上的母亲久久盯着窗外的人,半天,嘴里吐出了大哥的乳名,随后说,你大哥回来了……

那人的身材和声音与大哥相去甚远,母亲绝非感觉不到,我知道母亲心里对儿子有太多的牵挂才会把一个跟大哥毫无相似之处的人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我说,周六是中秋节,哥一定会回来跟您过节的。我明白这个中秋节一定是母亲与孩子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母亲没有等到大哥回来,中秋节的前两天,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搭机赶回的大哥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他向我哭诉,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哥真的没办法。

母亲去世后,大哥独自一人在母亲的床上躺了三天。我不知道这三天里他是否像我一样脑子里翻江倒海把母亲的音容相貌过了千遍万遍。

之后,那年中秋,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这个永远留着我们生命痕迹的地方。

我们搬离后,那个小院一直荒芜着,几年间以最快的速度衰败着,已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我爱人喜欢一个人去那里转悠,回来后会把那里星星点点的变化絮絮叨叨地说给我。我不太明白,他在那里只不过住了两年,怎么会对那个破败的小院如此依依不舍,或许他依然能在那里的角角落落里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在流淌,能在那里的角角落落里感受到母亲对他的爱依然在空气中浮动。

去年中秋,大哥回到小院。搬离小院后,我第一次有勇气回到那里。熟悉的青砖瓦房已被一座高耸的华厦取代,大哥迈开步子丈量着尺寸,“楼西头正好是咱家院子呀”。

六年间,母亲、父亲、大姐,曾经在那里陪我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亲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带走了我太多的欢乐,留给我无尽的思念。

每年中秋给母亲上坟总是来去匆匆,其实我很想在母亲坟前静静地跟她说会儿话。因为那时,我感觉母亲离我最近,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的身边安详地看着我。我想问她,她在那个特殊的世界里过得好不好,我的那些亲人们是不是依旧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个有着幽长的小巷、影壁墙前开着紫色藤萝花的小小的四合院里。中秋月下,他们是否会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穿越时空的阻隔,久久地注视着他们的孩子们……

责任编辑 苑 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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