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以不说

2009-06-11 00:34冯远征
37°女人 2009年9期
关键词:秀英纵队恋人

冯远征

上海解放前夕,身为某纵队师长的父亲因工作需要同恋人丁秀英分别了。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当丁秀英得知自己被派往上海做地下工作竟是父亲的提议时,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分别时,父亲送给丁秀英一支在孟良崮战役中缴获的日式钢笔作留念,而她也将自己的一张黑白小照片送给父亲。两人都期待着早日见面。

上海解放时,到处洋溢着欢庆的喜悦,而父亲却因身负重伤躺在病床上,他凝视着丁秀英送他的照片,思念着她。纵队文工团前来慰问,父亲委托一名文工团团员打听丁秀英的下落。在华东军区纪念馆中,她见到了丁秀英留下的一件“遗物”——父亲当年送丁秀英的日式钢笔。从未流过泪的父亲得知后失声痛哭……

纵队司令员亲自到医院劝慰自己的老战友、老同乡:“想开些,何况全纵队漂亮女孩有的是,你第一个挑,我做主了。”恰好那天帮父亲寻找丁秀英的小同志也来探望父亲,司令员兴奋地说:“我看就她了。”他让警卫员以父亲名义送了一双小号胶鞋给小同志,却被她无情地扔了出去。于是他亲自在家设宴撮合二人,他对小同志说:“老冯是放牛娃出身,从小没爹妈,打了大半辈子仗。这样的老同志不该照顾吗?”“下个星期天结婚!”司令员的话近乎命令——这个小同志就是我的母亲,那年她18岁。在新婚之夜,父亲才知道她叫寒英,纵队文工团团长唐克曾是她的恋人。

朝鲜战争打响了。时任军参谋长的父亲参加了首批军事视察团赴朝,有了家和女儿的他第一次有难以割舍的感觉。临行那晚父亲与母亲谈了很久。父亲说:“别担心,我与子弹有个约定,不准朝着我的脑门子打。”母亲娇嗔地说:“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的肚子里又有了……”父亲脸上拂过幸福的表情。集合号响了,母亲坚持要送父亲到集合的操场边,父亲推脱着不准她送。头也不回地向集合地走去。

战争进行得异常艰苦,每天军留守处都挤满了打探丈夫消息的人。人群中也有母亲携着小女儿、挺着大肚子的身影。或许是过分伤感,第二个孩子提前降生了。“是男孩!”护士过来报喜。母亲笑了:“20年后又是一个冯青!”这个男孩就是我。

1955年是父亲多喜的一年。抗美援朝回国后。他被任命为南京某军事学院系主任,还被授予了少将军衔;年底,第三个孩子出生了。家也搬到了南京。

弟弟抗美长得极像父亲。一次,小姨抱着抗美去南京儿童医院,给抗美看病的女医生似乎从他的相貌中发现了什么。一个星期天,女医生来到我家,她就是丁秀英。原来,上海解放前夕她被叛徒出卖,不幸被捕入狱,后经党组织营救出狱,解放后被调往南京工作,至今未婚。

意外重逢的父亲和丁秀英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流不完的泪水,还有笑声……此后,丁秀英多次登门拜访,并提出想将小抗美认为养子,却遭到母亲拒绝。两人的“特殊关系”令母亲产生怀疑与嫉妒,她找到学院领导,执意要将父亲调离南京。丁秀英也以结婚为由,调去了北京某部委。母亲这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

1966年,又是多事的一年。父亲因“政治问题”被遣送到安徽某茶场进行劳动改造。面对重病的父亲,母亲执意要求同行,但因孩子小需要照顾,无法脱身。

一天,父亲接到南京某军事学院张副政委打来的电话,听说组织上决定给他平反了,他泣不成声。父亲重新回到南京时,母亲领着孩子到车站接他。他生平第一次握着母亲的手说了声:“苦了你了,苦了孩子們了。”母亲哭着让孩子们向爸爸问好,父亲的眼睛湿润了……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他向母亲道出最后心愿,希望再见到丁秀英。母亲理解他,默默为他准备着送给丁秀英的礼物……在北京某部委的干部宿舍,父亲同昔日恋人进行最后的话别。得知丁秀英当年是因一封匿名信而离开南京,并一直未婚,两位老人为历史的误会而泪流满面。丁秀英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可以去照顾你……”父亲把母亲托他带来的一枚戒指转送给丁秀英。丁秀英哭着说:“寒英是个好人。谢谢她……”他将那张照片递到丁秀英手里,让她好好珍存。两个月后,父亲永远地走了。

在最后时刻,父亲紧握着母亲的手,一起哼唱着生命的进行曲《唱支山歌给党听》……母亲终于向父亲吐露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当年丁秀英收到的匿名信是自己让别人写的。父亲听后久久地沉默着,母亲在他那宽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追悼会后,母亲遵照父亲遗愿将他的骨灰送往家乡——位于大别山区的金寨县。丁秀英执意要同行,在墓碑前,她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希望死后也能葬在这里陪伴冯青。爱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于是,在父亲坟墓两旁留下了两座碑座,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后来,母亲生病住院,在医院见到了昔日恋人唐克,这是50年后两人的再次相遇。唐克的妻子陶罄罄以宽容和真情鼓励两人坚强地活下去,但唐克还是走了。临终前,唐克托付妻子将父亲在11年前亲笔写给他的一封信转交给母亲。“唐克同志,这些年来寒英跟我南征北战,没有享过多少福,我要走了,请你有时间多给她写信、打电话,劝她再找一个靠得住、能给她幸福的人,拜托了……”母亲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静静地淌下来……

拥着不再年轻且重病在身的母亲,我们哭了。身为儿女的我们终于懂得一爱,原来是可以不说的!

(闭蔚榛摘自《北方人》欣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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