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艾青在“归来”后的诗歌中表现出了较鲜明的寻找个体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过程,而且在对个体精神创伤的沉思和人生价值的寻找中表现出一种乐观的心态,这是向20世纪三四十年代寻找光明、向往黎明的艾青的“回归”。从写个体的受难与精神创伤来说,“回归”本身同当代文学建立了一种正常的文学秩序。
[关键词] 艾青;归来;个体命运;个体价值;文学秩序
[中图分类号] I22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738(2009)02-0055-04
[收稿日期] 2009-01-25
[作者简介] 张继红(1978-),男,天水师范学院文史学院讲师,文学硕士,北京师范大学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如果说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艾青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关注的是民族的苦难而表现出为之献祭的精神的话,“归来”后的诗人是经过了一段“厄运”后,开始体会和沉思个体的命运,关注个体精神创伤,并从中寻得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以免我们的民族重蹈覆辙。
一
对个体的自我观照是艾青在“归来”后相继出版的《归来的歌》(1980),《彩色的诗》(1980),《雪莲》(1983)等诗集和诗论集《谈诗》(1982)中的一个突出特点。这些诗作多是一些短诗,或咏物言志,或以物寄情,或从突发的感想中渗透出对人的命运和人与人关系哲理性的反思。这是诗人将现实人生体验和感悟加以熔炼和沉淀后呈现给读者思想和智慧的火花。《鱼化石》是紧接《红旗》发表的一篇作品,之后发表的《盆景》、《镜子》、《蛇》等一系列作品在对个体的思考上具有贯通性和一致性。《鱼化石》应该是艾青及同时代作家的共同写照,曾经激情而热烈的诗人像一条鱼:“动作多么活泼/精力多旺盛/在大浪花里跳跃/在大海里浮沉”,可是一个偶然的“火山爆发”或“地震”或是一个命定的安排,“你失去了自由,被埋进了灰尘”,在瞬间变化中,“连叹息也没有”了,甚至“对外界毫无反应”了。不管生活如何变化,“我”也要用沙哑的喉咙歌唱的诗人,突然之间似乎被割断了咽喉,没有了声音;鱼喜欢在海浪里翻滚,诗人渴望能自由地写诗,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被淹埋,或和“虎斑贝”一样,“要不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到海滩上/我从来没想到能看到这么美好的阳光”(《虎斑贝》),诗人通过这一美丽的物象呈现给读者的是他对个体命运悲剧性的思考,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一种偶然,个体与命运的相逢似乎是无意间的但又是宿命般的。作为个体的人似乎永远无法走出这一命定的归宿。我们也很自然地想到作者在50年代写的《礁石》,作为一个孤立的客体静静地承受那一个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礁石》尽管写于1954年,诗人还没有经过那一场场梦魇般的社会事件,但敏感的诗人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有了预感:“一个浪,一个浪/无休止地扑过来/每一个浪都在它脚下/被打成碎沫,散开……”这是打击的承受者的形象,“它的脸上和身上/像刀砍过一样”,诗人将自己的人生体验融入对世间变幻的深刻感悟之中,并将现实中的很普通的事物提升为足以替诗人言说的诗性材料,也寄予了诗人对人生的真诚而深刻的思考。
与《鱼化石》相关,《关于眼睛》、《盆景》、《镜子》、《蛇》等一系列作品都具有诗人对个体命运的思考的主题。尽管这些作品的题目看似平淡无奇,所选的物象都是司空见惯的,但在这些平淡与惯常的诗歌表达中我们看到的是平稳却激荡的感情,通俗却精致的艺术表达,从中我们也可以读出一种隽永之美,这种隽永是与作者对孤独的个体的深刻的思考相关的。美丽的“鱼化石”的形成也是诗人特殊的人生遭遇,而《盆景》的形成,则是诗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刀斧修剪而最后无声无息地成为供他人玩赏的过程。盆中的花木“在各式各样的花盆里/受尽了压制和委曲/生长的每个过程/都有铁血缠绕和刀剪的折磨”,它没有了自由,不能自如伸展,只能“一部分发育,一部分萎缩”地像个在吃力地挣扎的残废生命,他渴望“自己的天地”,“吸收土壤的营养”“承受雨露和阳光”,也希望能“接受大自然的爱抚/散发出各自的芬芳”,但是在那个颠倒一切、混淆黑白、压抑个性的小圈子里,这个最基本的权利都被“艺人们”垄断了,畸形的花木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杰作,花木的痛苦则成为悠闲者与好事者观赏的对象。“柔可绕指而加以歪曲/草木无言而横加斧刀”,对草木而言,这与其说是艺术,倒不如说这是对精神的折磨、对自由的嘲讽。曾经追求民族《“自由”》与自己的个性《芦笛》的诗人,经历了一段特殊的人生体验后,对个人命运的思考更深入下去。我们除了可以看到诗人特殊的人生遭遇之外,更多的是从中可以读出特殊年代里的一种人生规律,包含着人生的无奈与苍凉感与《蛇》一般冰凉的恐惧:“阴柔中的贪婪/最毒也最狠。”
二
在对个体的思考中,诗人除了上述对个体生命受难的无奈与苍凉感叹外,也有诗人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经历了社会变革与人世的沧桑之后,诗人又开始思考个人与他人关系或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并从个体的蒙难逐渐上升为对民族痼疾的思考。诗人所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被扭曲的或变形的关系。在诗人的理想世界里,人与人正如《树》一样,尽管“孤独地兀立”,但他们却“在看不见的深处”把“根须纠缠在一起”,看似孤立的个体却在内心深处相互连接、相互温暖,人的温情也同血液一同流淌。诗人也希望人们相互理解,“海水是咸的/泪也是咸的”(《海水和泪》),“海水和泪都是甜的”,即使如钻石在“被深深埋在地里”的岁月,在“连希望都被窒息”的空气里,诗人仍然期望一颗像钻石般晶莹剔透的小姑娘眼睛能与钻石相互发现,“在一刹那的时间里/两种光互相照耀/惊叹对方的美丽” 《互相被发现——题长林钻石》。作为诗人,艾青永远怀着一颗炽热真诚的心,期盼人与人能够相互理解、互相尊重,“两边的同胞永远心心相连”(《致台湾同胞》),希望人的温情能够像微风般穿越《墙》一样厚重的隔绝,而不是相互敌视,相互遗弃。但是残酷的现实总让诗人看到的是另一种结果,人与人之间有意和无意的仇视,“为了吸吮对方的血/只要咬住就不放/以自己的遍体鳞伤/去换取敌人的死亡”(《蛇》)。由蛇及人这是一种被扭曲了的人际关系,人们似乎永远想着别人是自己的敌人或地狱,这样就造成了一系列不必要的死亡,一种隐约的恐惧感时时地在人的心中萦绕。更可怕的是这种恐惧并不在于相互仇视,而是仇视的双方本来就无冤无仇,他们是被别人蒙上了双眼,然后“去杀死无辜的人” (《古罗马大斗技场》)。这是一种无辜者与无辜者的关系。而正是这种无辜者盲目的相互关系才使得奴役者从“盲目者”的流血与死亡中获得了感官的快感。长诗《古罗马大斗技场》先从中国古代斗蟋蟀写起,接着描绘了古罗马大斗技场里奴隶角斗士之间相互搏杀的血腥场面,再由现实画面推想到历史上的各种斗争。在诗人眼中,人与人之间的残杀有时更胜过野兽,“打手”固“阴沉”,而看台上的“贵族”则“多少都具有兽性”:“那儿是等级森严、层次分明按照权力大小坐在不同的位置上/王家贵族一个个悠闲自得/旁边都有陪臣在阿谀奉承”[1]65。《古罗马的大斗技场》包蕴着作者的真实感受,其深层意义在于表现了一切奴隶主的压迫和奴隶的反抗。同样,《光的赞歌》也呈示了两种力量的对决。诗人围绕着“光”这一核心自然现象,展开想象和联想,而对“火把”、“黎明”、“太阳”、“光”的礼赞总是交织着他对黑暗现实的沉痛体验。从五六十年代严酷的政治斗争和眼前乍暖还寒的现实出发,到人类历史上光明与黑暗,民主与专制,科学与迷信,进步与倒退,正义与野蛮等两种力量的对抗、较量,诗人向读者展现了人类为赢得光明而进行艰苦搏斗的坎坷历程,对“光明”的垄断者和阻碍者进行了无情的揭露、抨击:“但是有人害怕光/有人对光满怀仇恨/因为光所发出的针芒/刺痛了他们自私的眼睛/历史上的所有暴君/各个朝代的奸臣/一切贪婪无厌的人/为了盗窃财富、垄断财富/千方百计想把光监禁/因为光能使人觉醒”[1]74。结合当时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诗人还赋予“光”以“民主之光,科学之光,真理之光”的意义。当然,这一切“光明”来之不易,因为“甚至光中也有暗/甚至暗中也有光/不少丑恶与无耻/隐藏在光的下面”,但无论如何,光明终将战胜黑暗。诗人通过自己诗性的沉思验证了这一历史规律。
与此同时,艾青在思考无辜者与无辜者关系的不幸时,他总是将个体的受难与无辜者遭到毁灭相联系。《镜子》的遭遇是可悲的,它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绝不隐瞒缺点”,“它永远忠于寻找它的人/谁都从它身上发现自己”但别人却不会平等地对待它,当它照出了别人美时,它则受到喜爱,但它的直率却让别人躲避它。自己一味的直率与付出,但最后的命运却是“甚至会有人/恨不得把它打碎”,说“真话”的诗人,期望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公平,这一简单的愿望都难以达到,对于真诚和直率,其遭遇只能是被“打碎”的厄运;这也是奴役者的罪恶和被奴役者精神上的麻木与无知。经历了精神和肉体的创伤后,诗人感受到他人只能像冰冷的长蛇一样“无声地运动”却“带着莫测的心”,“美丽得令人发瘮……”(《蛇》)。
三
在对个体思考中,艾青不只是一味地表现出无奈与感慨,“归来”后的诗歌中,艾青表现出了较鲜明地寻找个体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过程。正如蓝棣之所说:“对于艾青来说,我认为创作过程是寻找的过程,是不断地发掘内心的过程,也是体验的过程,但这一切都是诗人不大意识到的,是不期而然的;诗人在意识层面上,所集中注意力的,是刻画和表现他对于形象本身的观察与理解。他要看看在这个过程中,能把自己什么样的内心挖掘出来。”[2]蓝棣之把艾青对个体价值的寻找与诗人的创作过程联系起来,这是比较独特的见解。艾青作品与前两个时期较明显的区别则是在作品中寻找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也是对践踏人的尊严,轻视个体生命的现实的批判与否定。
那么,在艾青看来,个体的价值和意义到底在哪儿?如何实现这种价值与尊严?艾青注重主体对现实的介入,并不计较个人恩怨与得失,而是在思考人应有尊严与价值,应为正义和良知发言,“……人类的命运为何?如何对待人生?我们应该如何回答?为何用诗的形式发言,又该如何表达……”[1]238艾青真诚地思考,并用良知承担苦难,“归来”后诗人依然延续了他的这一特征,同时,他对个体价值的思考有了自己的认识。艾青创造力的勃发与他的诗人气质、意志有关,他属于那种专门传达民族忧愤和悲苦的诗人,这和20世纪三四十年代叙写中国北方苦难民众生存处境的艺术追求是一脉相承的。艾青艺术个性的基本出发点是“自觉地从时代特征、民族命运和人类未来的关怀这一角度观察生活、处理题材”[3]。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艾青在复出后会继续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写出一些“时事诗”。“天安门事件”平反后的第二天,他就写下了引起轰动的政治抒情诗《在浪尖上》。艾青认为,个人的价值就在于用胆识违抗正义和良知。身陷牢狱多年后,诗人仍然提起沉重的笔写韩志雄,写他在“豺狼舞爪的时候/居然上去拔毛”(《在浪尖上——给韩志雄……》),在群魔乱舞的混乱年代他能挺身而出,通过写韩志雄的凛然正气,诗人对那个时代提出了质疑,揭发当时“天安门事件”的实质:“好像不是战争/却都动用了刀枪/说是触及灵魂/却造成千万人的伤亡”,对于迫害和垄断,对于虚伪和欺骗,诗人痛斥不公与残忍,这是非人的世界里,人最残忍最缺乏理性甚至人性的行为:“正义被绑着示众/真理被蒙上眼睛”。韩志雄是“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到“天安门事件”的亲历者,也是为了正义,“我愿坐牢一千年!”随时“等待的是宗教裁判”而执著一生,宁愿做时代浪尖上的海燕般的英雄。作者激情地去赞唱时代的英雄,因为他执著于正义与良知。如果说韩志雄是时代浪尖上的海燕,那么张志新则是用生命换取了正义,“骄傲地迎接死亡”的献祭者,当“夜深人静的时分/在中国的上空/有一个女人的幽灵——听,有一个声音”在诉说生与死的意义,尽管她受了非人的虐待,“杀鸡似地割断了喉管”,尽管“铐上手铐——不让写/钉上脚镣——不让走/割断喉管——不让喊/但是,我还有思想——通过目光射出愤怒的箭”(《听,有一个声音》),以此献身而“显示于非人间”。在诗人看来,这才是人最大的尊严与价值,在鲜血洗不净谎言的荒谬年代,只有用生命去换取正义,唤醒人间沉睡的冬眠。所以,艾青此时期关注的个体生命价值既有他三四十年代为时代为人民受难和献祭的共同主题,同时又是对这一主题的提升与超越,将个体的受难与实现人生价值在最高意义上得到了融合,小诗《伞》是对诗人这种个体人生价值最准确的诗化表达,它并不考虑自己被日晒雨淋,而它一生却执著于“雨天,不让大家衣服淋湿/晴天,我是大家头上的云。”诗人自喻为伞,为了他人,自甘为“云”,遮去烈日曝晒而无怨无悔,这是一种长者的风范,又是诗人超度者灵魂的真实表达。
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艾青对人生价值的寻找中表现出一种乐观的心态,他不是一味地叙写苦难,一味地诉说苍凉,这与前期寻找光明、向往黎明的艾青又有很大的一致性,都表现出一种豁达与乐观。他相信:“只要季节来到/墙根下的小草也会笑起来”(《无题·三十》),鱼化石没有无休止地叹息,而是坚信:“活着就要斗争/在斗争中前进/即使死亡/能量也要发挥干净。”(《鱼化石》)诗人相信钻石总有一天会被发现(《题长林钻石》),冤死的要恢复他的尊严,真理总有一天要发光,失去的会将它找回,甚至“连铁树都会开花。”(《听,有一个声音……》)艾青的诗总给人一种安慰,一种温暖,一种希望,有一种向前的勇气。它的诗不虚无,不矫饰,永远在朴素与明朗中传达着诗人对人生、世界的感悟与追索。在新时期的诗歌中,艾青还写了一系列奔忙在生产一线的工人,如《手上长眼睛》、《静悄悄战线》、《女队长》、《钢都赞》、《鸭子的故事》等,他们将自己的青春与热血奉献给了他人,奉献给了新生的社会,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从诗歌本身来说,这些诗歌在表达上没有前边的诗具有深刻而含蓄的诗意,但却从另一个角度看出诗人对现实社会所抱有的一种精神,也是诗人对个体价值的另一种表达。我们可以把诗人在1979年写的《盼望》看成这一类人的精神面貌的描写,他们同为海员,一个喜欢的是起锚时激起的“一片洁白的浪花……”,一个高兴的是抛锚时所发出的“那一阵铁链的喧哗……”尽管“一个盼望出发/一个盼望到达”,他们似乎有自己独立而具体的目标,“出发”和“到达”不正是人生的航程吗?一个目标到达了,另一个目标又开始了,那些默默奉献在生产一线的人们,他们每一个人都如同海员航海,只是将他人他物运载到河的对岸,而到达和出发这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在他们心中是一致的目标。
所以,艾青“归来”后的诗歌对个体命运及价值的思考是一个重要主题倾向,诗人通过对个体命运的思考以及对个体人生价值的寻找,写一代人经过历史动荡与个人精神创伤后的重新寻找自我,寻找自己的价值的过程,这其中也渗透着一个老诗人对人生的哲理性的把握。诸多的诗歌题材都是诗人自己精神和生活的自我写照,其中渗透着人的命运的思考,浓缩着诗人与被剥夺了说话权力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共同遭遇和心理状态。
新中国建立之初,诗歌进入了一个新的浪漫主义时代,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情境下,诗人们被动或主动、自觉或不自觉地加入到社会主义大合唱中去,在政治意识形态无处不在的光照之中,人民大众的群体浪漫情怀取代了一己个人化的情感体验,曾因深情地吟诵“大堰河”而走上诗坛的艾青,已在时代的裹挟之下逐渐消退三四十年代对个体生命意识的关注,转而高声歌颂群体的激情:“我们爱五星红旗/ 像爱自己的心/ 没有了心/ 就没有生命”(《红旗》) 。即使是在被划为右派流放到新疆拓荒时,他也高唱“快磨亮我们的犁刀/ 犁开一个新的时代”(《烧荒》) ,在诗人笔下,艰苦的垦荒生活也充满了豪迈乐观的集体战斗情怀。在主流意识形态的诗歌话语区间里,“我”的身影已无可奈何地悄然隐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的群体形象,诗人的个性被迫压制乃至消失。除此之外,反映在他的创作上还有一些平浅的民歌体诗等艺术价值大打折扣的作品,这正从反面印证了艾青自己的观点:“存在于诗里的美,是通过诗人的情感所表达出来的、人类向上精神的一种闪烁。”[4]一旦在诗歌创作中用空洞的政治理念的指导代替涌动在诗人个体生命深处的激情,难免会招致艺术想象之花的枯萎。在自身的话语权利被剥夺多年之后,复出的艾青在诗作中显示出一种全然不同的诗歌立场:“不像丢失的包袱/ 可以在失物招领处找得回来/丢失的岁月/ 甚至不知丢失在什么地方”(《失去的岁月》) 。与1978 年以来兴起的“伤痕文学”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愤怒的呐喊、怨恨的控诉,听到的只是一个沧桑生命在追忆与咀嚼后的回声,诗句间充满对政治话语的厌倦、对自我情感空间的眷念和对一己身世遭际的悲凉感受。这些凝聚着独特人生体验的诗句,如清丽鲜艳的花束惊艳于灰暗枯黄的草丛,折射出诗人内心世界的丰富性,标志着归来诗人对“我们”语境的成功突围。“整个文学包括诗学,都有一个回归历史,但是,这种回归只是恢复和重建一种正常的文学秩序,并不意味着文学的未来发展都要遵循既有的轨道,恰恰相反,是通过这种回归建立一种正常的文学秩序,再以之为起点,开始新的追求。”[5]复出后的艾青正是以此为起点,开始自己艺术上新的追求与突破的。虽然我们不能从语法学角度简单判断诗歌是否具备个性化色彩,但从是否自觉地关注私人化的情感世界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已逐渐走向对个体生命意识的回归。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艾青曾一再申明“独立精神”、“写作自由”①的主张。所以,他走向对个体生命意识的回归成了必然,“个体”成了他“回归”后诗歌的必然主题。“个体”的“回归”丰富了当代文学的内容,他的“回归”为当代文学建立了一种正常的文学秩序。
①有关“写作自由”和诗人的“独立性”的主张和想象,艾青在《诗论·诗人论》中有集中的阐述。另外,延安时期撰写的文章《了解作家,尊重作家》(1942年3月12日延安《解放日报》)和50年代写的诗,寓言(《礁石》、《黄鸟》、《蝉的歌》等,都复表达了这一观点。
[参考文献]
[1] 艾 青.归来的歌[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
[2] 蓝棣之.现代诗的情感与形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51.
[3] 洪子诚,刘登翰.中国当代新诗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276.
[4] 艾 青.诗论[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133.
[5] 於可训.当代诗学的历史嬗变[M]. 武汉:武汉大学出社,2005:133.
The Topic Turning After Ai Qings Poem “Return”
ZHANG Ji -hong
( College of Culture and History,Tianshui Normal College,Tianshui741001,China)
Abstract:Ai Qing ,after his poem “Return”,expresses strongly the process of looking for life value,the significance of individuality and an optimistic attitude in the meditation of individual spiritual trauma and the value of life. It shows that Ai Qings “Return” in the 1930s and 1940s expresses his looking for a bright future. From the view of writing individual sufferings and mental trauma,"Return" itself establishes a normal literary order for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Key words:Ai Qing;Return;individual fate;individual va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