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纪涵,1991年出生于台北,台北市再兴中学二年级学生。
一个很疯狂的人,体内不知从何时分裂为两个个体,也或许是好多个:可能是冒牌的足球员;可能是风霜满面的老人;可能是探寻青春的少年;可能是带有天真无邪血脉的孩童。能在瞥见玉米的同时逃出千里之外;能在看见足球的片刻转而激昂呐喊;能在踩踏天下的刹那投影数千画面;能在挥毫笔端的当下映显婆娑世界。
欢乐的童年回忆在政大(注:台湾政治大学)的每一角落洒落,记得的是朋友间的单纯;愉快的国中阶段在遥远的男一端以画笔完成,记得的是美术人的特殊;新颖的高中生活正运转,慢慢在制造盘旋于班级、合唱团、实验室的回忆。
记忆,是一个疯子维持活着的气息。
色阶·灰阶
通往堡垒的回旋阶梯,是以灰阶堆砌?或以色阶堆砌?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着步足向上,是迎来温煦日光?或触着冷冽空气?抵达顶端的堡垒。是七色虹光?或为暗淡灰气?
攀登在通往理想的回旋阶梯上,一直在旋转并探寻向上的出口。在灰阶中缓慢循进,期盼自外透入的光为阶梯染色。在灰阶中行走,试图用双眼找寻色阶的存在;在灰阶中踏步向上,希冀用敏鼻嗅出一丝亮丽的气息。步于灰阶之上,我听见心外杂着躁动,也读出内心的忧默,我在暗沉气息中与黑暗对抗,以踏出天际那一刹那的想象为自己充值。
跃过了,灰阶。
我迎着从细缝中传来的风向上,瞥见外头光景,趁着这一路天晴向上奔去。在色阶中踏足行进,盼想顶端的堡垒在不远之处;在色阶中向上走动,祈祷一路的美好光景永伫;在色阶中步足,期望灰阶不再阴险地搅局。步于色阶之上,我听见心外的优柔宁静,也读出内心的静波回荡,我在这步步阶梯上悠然行走。
色阶,灰阶,色阶……
一串向上的阶梯穿套着灰阶与色阶,理想于顶端等待逐梦人的追寻,攀登至终点,当已跃过那段段灰阶与色阶。
垂钓
拥有天蓝与湖绿的静谧湖面,被一丝线浸入,线端,饵憋气的那一刹那,弧线缓慢地散开。
那午后雷雨用狠劲冲刷过的痕迹,使这块块灰石接缝中的绿叶散发出清香的味道,坐在底端浸水的石阶上,面对彼岸前排垂技的杨柳,被微风次次压低的柳枝把湖面的卷云打乱,一波波深痕的涟漪在湖面上轻轻打转。
跃过湖中些许露面的石头,蹲在湖中石面上,低着头,凝望着湖面上的湛天浅云,我又瞥见云下的鱼群……
他,在园林中的庭内歇息,在苏州的“城中之园”歇息着。隔离在我们之间的柳树随风飘舞,他的身影在柳影中也那么地飘忽不定,柳影次次覆盖他,次次解放他。等风停下喘息的那一瞬间,我朝见他静静地盯着那一座湖水发呆。他望见池子中被人群饲养而肥胖的鲤鱼。风,又悄悄吹起了,我朝着那一座石桥前进。躲过了柳荫的遮挡,我又望见了,他趁着风在嬉戏的时刻偷偷地往湖边走进了一些,或许是年纪使他的脚步看起来踌躇不前。每一步又如同思考似的,终于,他斜靠在红色木柱,双手交错,思考?回忆?
他的灵魂也来这了吗?
静默背影,黑皮风衣,画家气质的帽沿,他坐在铺着绿皮地毯的斜面上;铁灰水桶,微弯钓竿,吊在湖面的垂线,他弓着膝两眼直盯着垂线与湖面的交接处。那一尾尾聪颖的、带着金黄亮片的鱼始终不肯上当。他就那么坐着,坐在满天卷云之下,云因风的怠惰而停滞不前,云后的天依然碧蓝,正准备等待夕阳的浸染,身后比山壮丽巍峨的古堡因光影的变化而显多变,那一头的树林跟着风摆动,似乎想吸引他的目光,但,他在等待鲁钝的鱼群一尾尾,上钩。
他的灵魂来过了吗?
或许是我忘记诉说,也或许是他忘却记忆,在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云层,不同的画面,他却忘记尝试制造相同的记忆。
我在等着两个时空交合,或许我们能一起望见从古堡后方用轻巧步伐踩踏奔下的孔雀;或许我们能一同看见那一道跨在两座高山间的彩虹,那一道我们不曾看过带有暗沉灰色的彩虹;或许我们能一起在那一片被修整过的翠绿草原中行走;或许我们能一起在花园中的喷泉旁散步;或许……
他的灵魂来了吗?
我,抱着那一只白色保丽龙箱。乘上穿着橘衣的莒光号。我把它迭到了上方的铁架上,乘着火车一路北上,无心于慢慢消逝的稻田演变为城市的风景,我总在十几秒过后装做没事地看着头上的保丽龙箱,随火车摆动的它。应该不至于倒下吧?想把台南的空气带过去;想把台南的雨水带过去;想把台南的碧绿青光带过去。
门开启的那一刹那,我看见紧抱着一只白色保丽龙箱的他,我知道,里头尽是垂钓的战利品,是用一个早上,也或许是用一个午后的耐心与爱垂钓而来。一样暗淡的咖啡色西装外套,一样深灰色的西装裤,一样表面冷峻却内心温热的他又再次出现,却又再次快速消逝。
他的灵魂来了没?
湖面下那群群鱼已消失,我转身也已找不着鱼群的踪迹,甚至没发觉大地已被夕阳浸染。湖面上已没有蓝绿色的湖波,而是被镶着金边的涟漪在湖面上跃跃欲动,彼岸的柳条在夕阳余晖的浮动下起舞,金黄光影在柳枝间交错,我在光影下又开始询问:来过了没?
晚间的气息已卷盖过夕阳的柔情,宝蓝的天空早已转为紫黑,夕阳仅存的余晖也一丝一丝的逝去,但,那一丝线呢?
线端,饵已呼吸着大气中夜晚的味道,被拉起的它又让湖面多了些线条,那几颗不小心跃出的水珠是点缀,湖面依然平静,只是垂钓的入,走了。
老人
“姊姊,他一直看着我啦!好讨厌喔!”
那老人已习惯世态炎凉的空洞眼神,小孩不懂的,顶多只是同情吧!
灰暗城市的角落,我惯于依坐在那木板长椅上,至少它不如铁椅般冷漠。又一对姐妹,一个似乎对我有说不尽的同情,另一个对我则有打从心底的厌恶感。哈!我只不过是拥有他们没经历过的时代,身上都是疮疤了,表层与心中的,谁懂?或许只有树荫下下棋的;同坐木椅另一端的;斜倚在藤椅上乘凉的。
为何她不同于我一般可以感同身受?我已看过太多老人了!台北城市喧闹之中;苗栗乡镇老屋之内;台南乡下老榕树之下;花莲海边花白海浪拍打之处:以及北京老城胡同之间;上海繁华都市之旁;甚至英国户外咖啡座老人的身影。我揣测他们比历史还要精彩的历史,说不定曾在海上漂泊;曾在一场战役中取得风光的胜利;曾是秘密案件的神秘调查员;曾是……,小孩子总有许多幻想,尤其是对于未知之事。
不冷吗?在这严酷寒冬之下。
只不过一人独自挨坐在这木椅。就能惹来厌恶?唉!年轻人,你们该向我们这群被社会遗忘的老人致敬,总踩着我们的肩往上攀,到最后似乎忘却脚下为他们的这一群老家伙。这肥沃红土是谁挣来的,我们的鲜血为捍卫你们这群孩子的未来而流。
我竟在央求回报,我是宽容的,至少他们从表面看我们都是宽容慈爱的。
老人又在低估了!老人总自言自语,或许以为我们不懂他们吧!是啊!谁懂?我是不太懂他们的内心,我想懂,想要彻底知道老人们各自辉煌光彩的一生,我们无法拥有的一生,枪林弹雨之下,那些守在岗位上坚守不离的老兵们;为寻求一片桃源仙境,不惜渡过黑水沟的长辈们:为保有国家荣誉而奋起抗争的老一辈。我想念起和老人谈话的日子,我窥探过几个老人的过去,一篇篇属于上个世代的故事从老人口中说出,比眼前本本用纸张与墨水组成的书本有趣的多。“唉呀!以前那个军官呀,把我整箱书都……。”“那个时候只要……。”“外面有人大喊‘小心啊!……”“我们小时候母亲都……”。
我们拥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总跟着那群同窗好友回味,当然想让这些小孩子知道,但他们或许不想了解,不想知道吧!是该让他们了解以前那沧桑的年代,他们只懂那一篇一篇故事印在纸上的自白,浏览过了也就算了!那些故事背后的当事者仍在这都市喘息着,该听听活生生的历史说历史。
我忆起打山东来的儒雅老爷爷:北京槐树下下棋的愉悦老人们;城门外等着儿子的老夫老妻;乡间余荫下躺卧石椅的老阿嬷。我听过他们述说着自己,虽然有些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但当他们激昂的描绘出自己的以前,便不再是过客,他们泛黄老旧的记忆已深植我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