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兰欣
近来美国高官频频访华,似乎给人造成中国和美国的相互信赖关系加深,所谓G2已经开始付诸行动的印象。其实,G2是什么?很多专家学者似乎也讲不清楚。
现在国内对G2有很多误解,以为是要让中国坐世界政治舞台上的第二把交椅。其实美国人绝没有同中国“二分天下”的愿望,多数情况下是功利主义的思路在起作用。很多人认为,美国人鼓吹G2表明对自身地位衰落的承认,其实事实正相反,奥巴马总统上任伊始就在强调美国领导地位的重要性。
笔者最近在美国访问三周的过程中,发现很多美国政要对G2概念本身并不以为然,学界的看法也莫衷一是。那为什么G2被炒得那么热?这正是因为它的含义很多,可塑性极强。依笔者之见,G2至少有四种版本,其背后的战略思维是不尽相同的。
首先是弗雷德·伯格斯腾的经济利益版本。作为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的伯格斯腾是G2的始作俑者。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新概念,据说是因为察觉到了世界格局大变局即将到来。他的出发点十分明确,世界未来的最大变数是中国如何崛起。由于中美的债权-债务的依存关系,中国将对美国经济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美国必须提前把中国纳入现存的国际体系,把不确定因素转化为较为确定的因素。
哈佛大学历史学家奈尔·弗格森则完全出于另一种战略思维。他提出的“中美国”概念并不基于“不确定性”。作为研究帝国历史的顶级学者,弗格森的战略思维无疑受到大英帝国衰亡史的深刻影响。在他看来,美国的相对衰落和中国的崛起是历史必然,关键问题在于如何有序地发生,如同英帝国那样掌控衰落的速度,并寻找一个软着陆点。他同样关注中国和美国在货币上的相互依存关系,但这个关系主要对美国有利,因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消费国,而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储蓄国。他显然认为美国在经济危机的关键时刻有中国持有大量美元资产的支撑,运气应当比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英帝国好得多,因此美国必须抓住这个历史机遇。
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也提出一个G2概念。在他看来,美中关系的重要性在于平衡世界格局。这个世界可以有几个“平行”的G2,即由美欧关系、美日关系和美中关系组成。布氏G2同前面两个版本一样,都有很强的功利主义色彩,他强调只有通过一个非正式G2机制才能获取中国在很多重大国际问题上的合作。比如伊朗和朝鲜的核问题,巴-以冲突,印-巴冲突,气候变化等等。但人们不大注意的是这个版本的“斯拉夫色彩”,因为他并不包括一个平行的美俄G2。这与布氏一贯的反俄倾向是一致的。换句话说,这个版本的G2暗藏把俄罗斯排除出局的愿望。总体上讲,这个G2有很强的权力政治基调,经济合作关系处于次要地位。
第四个版本来源于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博士。作为一个具有深刻的历史感和全球视野的战略家,基辛格强调美中两国的关系不能只局限在相互利用的层面,而要为建立一个世界新秩序作出关键的贡献。他的关注重点是如何消弭美中之间长期在全球地缘政治方面的战略猜忌,减少战略冲突的几率。基辛格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英德关系从天然伙伴向仇敌转化有独到的见解,他有理由担心美中关系向同样的方向发展。美中经济依存关系只能是暂时现象,不足为长期稳定的基础。他指出美中双方都在时间上高估了经济上的“双赢”阶段。但他也同时认为全球金融危机是历史机遇,如果美中两国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为创建新世界秩序作出努力,而不把时间浪费在军事和战略上的相互猜疑之上,美中关系才能够找到真正的平衡点。更为重要的是,基辛格并不排除其他的重要国际角色的作用。他提出的新世界秩序包括美国、中国、欧洲、俄罗斯和印度。
笔者认为,基辛格的观点更有包容性,更全面,同时也最符合美中双方的长远利益。那种简单地以为一两个大国就可以左右世界格局的时代早已成为过去。目前中美关系总体还比较稳定,但是奥巴马总统一方面要加强美国的领导地位,另一方面在国内推行社会民主主义的经济体制改革,两个目标不一定能同步进行,因为在全球范围内的领导地位同它的经济对外依赖程度是有矛盾的。至少,美元的帝国货币地位是不能动摇的。换句话说,既要维持帝国地位,又要推进“反帝国”的改革措施,外交与内政很可能会发生冲突。应当说,奥巴马政府的对华战略尚未在这个大框架之下展开,在战略层面,“中国威胁论”仍然还有市场。现在“审慎乐观”地看中美关系也许为时过早。▲(作者是本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