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画师

2009-06-03 03:13
辽河 2009年4期
关键词:拳师痞子武馆

贞 虎

民国初年,鄂西恩施州常来一些艺人,拣街中热闹处摆下地摊,操练谋食。赚些小钱便离去。也有些技艺高超的,赚得多了,就停下脚来在小城落户。那年代或许没有户籍制度,反正,那年冬月,来小城落户的拳师姜大忠没人查询。

姜大忠一脸硬胡碴,一对粗眉毛。那天,他在恩施东街画匠崔炳月的店门前摆下地摊,练些刀枪棍棒的把戏,引人来围看。正值寒天腊月,这粗眉毛汉子竟赤了膊,亮出一身黑肉,四下里拱手,笑道:“武昌府姜大忠,来贵方宝地乞一口饭食,还望各位前辈老大多多赏脸。姜大忠这里多谢了。”说完,打一个揖,便扯起一条大枪上下翻飞操练。然后又是刀、棒、剑、叉各练过几趟。围观的看花了眼,便轰出一声彩来。姜大忠面不改色,丢了家什,再打一个揖;弯腰解开行囊,取出些草纸包儿,当众打开一包,是些土色花末。姜大忠口中念念有词,说是主治红伤的药散。围观者狐疑,无人上前买。姜大忠空喊了一阵不由有些发窘,粗眉毛拧在一处。猛听得人墙外有人大笑,人们闪开一条路,走进一个眉清目秀的汉子,众人认得正是恩施东街画匠崔炳月。

崔炳月取过姜大忠的两包药,打开来看了看,就笑道:“果然好药。”就掏出几枚钱递与姜大忠。姜大忠拱拱手说:“敢问先生大名?”崔炳月笑笑:“在下崔炳月,本城画匠,姜师傅使得好枪棒。你在我店前操练,我已看了多时。”说罢又拱拱手,转身走了。于是,围观的人纷纷效仿他,拥上来买药,将姜大忠的药一抢而空,姜大忠如此一连卖了好几天。

那天。恩施地痞周二虎也带了一帮串街混子来这里看热闹。周二虎伸手从姜大忠手里抓去几包药,坏笑道:“外乡人,孝敬你何爷几包是你福气。若不灵验,回头找你麻烦。”说罢,抬脚便走。姜大忠赶紧追上一步,扯住周二虎笑道:“小本生意,还望大爷留下赏钱。”哪知周二虎却沉下脸,骂道:“臭屎,不识抬举的东西。”丢个眼色,一帮痞子就围了上来。这些痞子大都会些拳脚,他们欺负姜大忠就一个人,一拥而上,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他。哪知拳没出手,反被姜大忠大喝一声,伸拳抬脚,将他们放平了好几个。

见状不好,周二虎黄了脸,扯腿就溜。姜大忠抢前一步揪住他,只一拎,一扔,周二虎便仰身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崔炳月画店门前,哇哇直叫,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姜大忠大步过去,还要打他,崔炳月走出店门,对他拱拱手说:“还望周师傅放他一马。”姜大忠这才收了手。

那天,崔炳月请姜大忠收了摊子随他进画店饮酒。姜大忠推辞不过,也想结结这位儒雅的本地朋友,就随崔炳月进了画店。他看见店内四壁都是崔炳月的画,花草鱼虫,简直呼之欲出的样子,不由看呆了,喝彩了一声:“崔先生神笔。”崔炳月说声“雕虫小技,糊口而已。”便喊店中伙计去采买些菜。

伙计片刻便回,拎来一罐酒,几碟菜。几杯酒下肚,崔炳月说:“我看姜师傅身手不凡,何不在咱恩施小城开个武馆,传些弟子,这样既谋了生计,也传了武学。岂不比浪迹江湖要好?”姜大忠苦笑说,可惜囊空如洗,没钱落户。见状,崔炳月笑着说:“姜师傅如不嫌弃,我可帮衬些。”说罢,就起身从柜里取出十几块大洋,摞在桌上。慌的姜大忠直摆手:“使不得。萍水相逢。担不起崔先生如此错爱。”但崔炳月坚持要给,说其实他也是三年前来此谋生落脚的,深知浪迹江湖的辛酸,让姜大忠不必谦让。还说如果过意不去,他可立个字据给他,日后发达了还他不迟。见此情景,姜大忠自然十分感激,不再推辞,答应留在恩施。

过了两天,崔炳月替姜大忠在恩施南街看好一处废宅子,买下来打扫干净后,再作些修补,武馆就开成了,取了个名字叫“姜大忠武馆”。那匾额的题字是崔炳月的亲笔大墨,十分威武。

武馆开张后,因以往小城缺乏传武的师傅,因而有很多有钱人家的子女前来学习,生意十分红火。第二年,姜大忠便请了工匠重新翻建武馆,将旧墙拆去,全用石头重砌,很是打眼。院内四周栽着木桩,悬些沙袋,每天清早,姜大忠的弟子们吼声若雷,扑向沙袋,一味痛打,十分武气,满院子的勇武气息。姜大忠由此也成了小城第一武师,走在街上,徒子徒孙前呼后拥的,很是威风,街人见了都不免发憷。久了,没人再喊他姜师傅,而是喊他姜爷。

姜爷常去东街“四季茶楼”喝茶,与经常去那里饮茶作画的崔炳月闲聊。那茶楼外面有一条小河。岸上有些树木,绿草如茵,景致十分爽眼。崔炳月常在茶楼饮一碗香茶后,再乘着兴致,依着河岸上的景观,挥毫作画。画完,又卖掉。姜爷在一边看崔炳月作画,就叹着说;“崔先生神笔,春红柳绿几笔点就,让人直想折下一枝来。”

那天,姜爷没去茶楼。崔炳月多饮了几碗热茶,只觉得周身爽气,便乘着一身爽气,挥就一张“春风杨柳图”。画罢,茶客们喝出彩来,有人问:“开价多少?”崔炳月笑说五块大洋如何?就有人过来抢。崔炳月嬉笑:“你们如果要哄抢,崔某可就要抬价了。”话音未落,一个叫周二虎的痞子挤上前,嘻嘻笑道:“归我了。”抓了画拔脚便溜。跑几步,回头喊:“崔先生,大洋暂且欠你。”众人便乱骂起来,有人说这家伙断不会给钱的,但崔炳月笑道:“一张画又值几文。”竟让那痞子抢画而去。

过了几天,有人气不过,把这事说与了姜爷。姜爷大怒,就喊了两个徒弟,找到周二虎的家里,将他拖到街上一阵痛打,直打得周二虎乱叫,交出了那张画。姜爷将画带到茶楼,交给崔炳月,崔炳月十分吃惊,问了原由后,叹了一声气:“一张画,他如果喜欢,送他就是了,为这事儿结下大恨,往后怎生是好?”说完,饮了一碗茶,不再画画,下楼去了。剩姜爷干在那里,没说话,心里却看弱了崔炳月,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胆小怕事,文人就是文人!他喊了一壶茶,闷闷地喝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儿。

回到武馆后,姜爷心下仍然不快活,细想,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唉,不跟他交往也罢。从此以后,他不再去茶楼饮茶。

那天,崔炳月在茶楼被几个痞子纠缠,又白白索走了几张画。传到姜爷耳中,他只是冷笑。

这年秋天,小城来了一个拳师,生得虎背熊腰的。周二虎跑前跑后,替这拳师在姜大忠武馆前摆下场子,操练刀枪棍棒,引得街人围住观看。姜爷挤进人群看那拳师演练了几招,招数高明,不禁皱了皱眉,转身回到了武馆,嘱咐徒弟们不可去找那拳师寻衅。那拳师练了两天,便朝武馆叫骂。周二虎带一帮痞子也跟着哄骂。

姜爷听到,脸涨成了一块红布,一跺脚,便带一帮徒弟奔出武馆来。周二虎一脸坏笑,小跑着迎上来说:“姜爷,这位拳师要同你过过手。”姜爷大步上前,拱手道:“请教师傅大名。”拳师却不回答他,冷笑了两声,挥拳就打。姜爷身后两个徒弟抢上来,与拳师对打,只两招,便被那拳师打翻在地,口鼻出血。姜爷怒喝一声,挥拳直取那拳师,两人斗在一处:几招过去,姜大忠便不是他的对手,身上重重地挨了好几拳脚。

围观者惊呆了,以前受姜大忠一顿好打的周二虎那帮痞子哈哈大笑。拳师吼一声,飞起一脚,踢翻了姜大忠。那拳师恶笑道:“今天要你断条腿才是。”说罢,怪叫一声,就要出恶手。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慢着!”有人大喊了一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崔炳月大步走来说,“这位师傅,姜师傅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苦苦相逼?”那拳师打量一下他说:“这事儿与你无关,不要前来讨打。”崔炳月正色道:“点到为止。还望这位师傅就此罢手!”拳师恶笑道:“我今天废了他,武馆便归我!”崔炳月摇头,说这是强取强夺,还要劝说,姜大忠血往上涌,已怒喝一声,冲上前来,说:“崔先生莫要求他,我今天与他拼了。”

那拳师哈哈大笑,挥拳直奔姜大忠。哪知此时姜大忠已然瘸跛,走路已是不济。眼看他的肚上又落了两拳,“简直强盗!”崔炳月突然大喝一声,挥拳挡住了那拳师。那拳师猝不提防,肩上早中了一拳,退出几步,惊讶地看崔炳月。姜大忠也呆了,他根本没看清崔先生的拳法路数。难道这个胆小怕事的文弱书生竟也会拳脚?

围观者也一并呆住了。那拳师怔了片刻,大吼一声,直扑崔炳月,崔炳月闪身、抬腿,那拳师惨叫一声,竟摔出十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一脸惊恐之色地愣愣地盯着崔炳月。人群中不由轰叫起来:“崔先生好身手,废了他!”姜大忠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喊不出。再看那崔炳月,他仰天长叹一声,早已扬长而去。

第二天,小城就不见了崔炳月。后来,那拳师就留在了姜大忠的武馆,当教头。久了,街人知道了那拳师姓刘,便称他刘爷。只是,从此往后,崔炳月再没回过恩施城。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路数,后来有人说,在北平城曾看到过他,依然作他的画,依然一脸的文弱书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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