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祺
《2012》不过是一部美国商业电影,但它在现实中,却掀起了一些人对末日的恐惧。这于导演当然是好事,但于大众,似乎有点悲哀。追究这种对世界终结的兴趣,大概只能在现实中寻得答案。
现实的影子
不管票房怎样,从制造大众话题的角度,导演罗兰·艾默里奇又赢了一次。
灾难片《2012》在美国上映以后,一些美国民众怀疑NASA(美国宇航局)隐瞒将有小行星撞击地球的信息,对NASA表示抗议,要求将“真相”公之于众。随后,NASA以“诲人不倦”的姿态,郑重其事地在网站上辟谣。
NASA网站上的文章,用Q&A的形式,回答关于末日预言的种种疑虑。关于2012年是否会有小行星撞击地球,NASA回答说:地球一直是彗星和小行星冲击的对象,但是重大的撞击是很罕见的。最近的一次剧烈撞击也是在6500万年前,造成了恐龙的灭绝。目前NASA正在开展一个“太空卫士巡天”项目,目的就是要寻找任何在长远未来有可能逼近地球的大型行星。我们已经确定,没有像造成恐龙灭绝那样大型的行星会对地球造成威胁。所有的调查结果都会每天在NASANEO项目的官方网站上及时更新,所以你自己也可以看到,没有预测说2012年会遭到撞击。
至于玛雅人的日历,NASA的回答是:就像你家厨房墙上挂的日历,翻到12月31日后就没有了,而玛雅人的日历最后一页是2012年的12月21日。但是,跟你的日历从1月1日开始一样,在玛雅人的日历上,2012年12月21日后,新的时代又重新开始。
世界末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拎出来探讨一番。最近一次比较大规模的讨论,应该是千禧年到来之前,公元纪年进入新的千年,人们盛传灾难会随着新千年而到来。
现在回头看,千禧年末日论,只是一个娱乐事件,不过我们发现,计算机“千年虫”难题,常常与“末日”并提,正是这些现实中的难题助长了当时末日论调的泛滥。
由于在设计计算机纪年方式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跨越2000年的问题,新千年的到来可能会导致全世界网络信息的混乱,这就是“千年虫”。如果“千年虫”发生,所有受计算机控制的系统都可能陷入混乱,这种混乱的设想,被扩大到核武器控制系统,如果这个系统也失控,那么世界会毁于一旦。
但是,最终还是计算机技术赶在新千年到来之前,解决了“千年虫”问题,当新年钟声敲响,一切如常,那一轮“末日论”,也随着钟声飘散。
对现实的焦虑,是“末日论”的“发酵剂”,在2012末日论中,同样如此。“对末日的兴趣,与人类普遍的不安全感、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有关,是现实危机感的投射。”《大众科技报》主编助理尹传红说。
对环境的担忧,可能是最普遍存在的一种危机感。11月14日,威尼斯的市民为他们的城市举行了一次象征性的葬礼。最近几年,威尼斯频繁遭受水灾,如果水位继续上涨,这座童话般的水上城市,就会被淹没、遗弃,而海平面上涨的原因,被归咎于全球变暖的大趋势。
不仅是威尼斯,世界各地的气候都有反常的迹象。中国2008年初的南方冰冻灾害,和今年已经造成重大损失的北方强降雪,以及过早到来的冬季,很容易让人们对气候的异常产生担忧。这些异常现象强化了环境恶化的现实感。尹卫红还认为,流行病的发生、新病毒的出现,都是引起大家“末日”幻想的原因。而这样焦虑感,可能与我们过去过分夸大科学技术的能力有关。中国曾经有过宣扬“人定胜天”的年代,其他发达国家在工业革命以后,也曾有一个技术崇拜的时期。当人们发现,医疗技术不能治愈所有疾病、地震的发生无法预测的时候,心理的落差很容易带来恐惧感。
如果具体到2012年的末日论,还有一个可能的因素是人们对经济发展的失望。站在金融危机的当口,那些一夜破产或者失业的人,大概更愿意相信“末日”的存在。
艺术家总是最能洞察人心。纪录片《就是这样》中,迈克尔·杰克逊对参与他演唱会的演员说:“人们需要逃避现实,我们要给他们最美好的演出。”能让人们暂时摆脱现实的苦恼和危机感,一种方法是制造美好梦境,像迈克尔所做的;还有一种是让人体会最恐怖的末日,这就是导演罗兰·艾默里奇的作品。当观众从黑暗的电影院走出来,也许会说:“日子还没有世界末日那么糟糕。”
毁灭的可能性
好吧,既然连NASA这么“严肃”的机构,都被拉进了末日讨论中,那么,我们也来“严肃”地找找世界末日的可能性。根据《2012》的描述,2012年冬至日,世界毁灭于一颗向地球冲来的小行星。在天文学界,研究和观测可能撞向地球的小行星,的确是一门学问,并且,科学家已经计算出有多少小行星有与地球相撞的可能性、概率是多少。但到目前未知,还没有任何科学报告说,2012年有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可能。
小行星撞击地球,在地球诞生后的历史中,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地球上很多受撞击后留下的巨坑,就是最好的证据,不仅如此,去年10月,科学家还提前一天多的时间预测到一颗正在撞向地球的小行星,有人观测到它撞击地球的过程,掉在地上的残迹也被找到。
北京天文馆馆长朱进介绍说,不是所有撞向地球的小行星都会造成灾难,这取决于小行星的大小。一些直径比较小的星体撞向地球,并不会对地球造成影响。不过,能够造成小范围灾难的小行星,直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小。1908年,一颗小行星,在西伯利亚通古斯地区上空爆炸,摧毁了大约2000平方公里的森林,这颗小行星的直径可能只有50米。
全世界很多科学家都在密切地观测近地小行星的轨迹,1997年,第一次有科学家报告,发现了与地球相撞可能性大于零的小行星。随着观测的深入,未来100年中,与地球相撞可能性大于零的小行星,有两三百颗。朱进介绍说,目前计算出来概率最大的一颗小行星(1950DA),直径在700多米,预测可能在2880年撞向地球,概率是三百分之一。
不过,这些数据并不是板上钉钉的。“观察的数据越多,计算就越精确。往往是随着计算的精确,原来预计有可能相撞的小行星,又被科学家宣布为不会相撞,或者概率变得很小。当然,也有概率变大的情况,但目前还没有发现非常危险的小行星。”
至于美国公众怀疑NASA隐瞒危险,朱进觉得不大可能。“世界上几个大的观测项目都在美国,这是事实。但是根据国际天文学联合会的协调机制,如果一个小组发现了小行星轨迹的数据,需要其他的小组来验证。”而且,朱进认为,所有科学家都把发现一颗具有撞击危险的小行星,看成是巨大的科学成就,如果真的有人发现它,一定会公布。“如果能够提前发现,只要提前的时间足够,我相信我们的技术有可能改变小行星轨道,避免灾难。”
“末日”的副作用
“小行星撞击地球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只是时间问题,这是宇宙的规律。”虽然是客观规律,但这样的话听起来总有些悲观。同样是“末日论”,历史学家却有不同的看法。
复旦大学历史学教授葛剑雄觉得,那些担忧“世界末日”的人,缺少历史的、辩证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地球是有一个产生、发展、消亡的过程,但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渐变的,不可能瞬间毁灭。”
葛健雄认为,对环境变化的担心,是助长“末日论”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一些人对环境变化的认识,太过极端。“重视环境、节约资源是对的,但现在有一个很坏的风气,有些人喜欢用惊恐的说法,借以引起世人的关注,以此达到个人的目的。”
要能客观地理解这个世界,葛剑雄认为除了需要更多的科学普及,也需要大家多学一点哲学、多学一点历史。当观察历史的眼光被拉长,一些自然现象就有可能得到更加客观的解释。“比如四川5.12地震,你去查历史就知道,这个地区本来就是地震多发区,解放后这个地区7级以上地震发生过3次,2008年是第四次。”
对于“世界末日”的副作用,尹传红有切身的体会。上世纪70年代中期,尹传红从父亲带回家的《参考消息》报上,看到一条国外新闻,上面正是探讨世界末日的到来。这个消息对于还是小学生的尹传红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记得,他马上砸了自己的存钱罐,两天之内花光全部积蓄。“买的全是吃的,书也不用买了,反正都末日了,还看什么书。”那一次的惊恐记忆,深深地刻在尹传红的脑子里,如今变成了笑谈。
尹传红说,“末日论”的副作用值得重视,历史上很多邪教组织,控制信徒精神的武器,往往是宣扬末日的来临。
其实,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中国人并不太容易接受。中国人比较崇尚整数,对于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2012,总是有点别扭。也许是意识到需要增加中国观众的认同感,电影《2012》不惜浓墨重彩地描述了末日来临时,中国在拯救地球危机中的重要作用,并把诺亚方舟,安放在中国。
除了“世界末日”,建设“诺亚方舟”是又一个最玄妙而又最热门的话题,一些机构甚至已经把“诺亚方舟”变成现实。2008年,挪威政府建造的“种子诺亚方舟”正式启用,这个种子库位于挪威最北部的斯瓦尔巴群岛,有26.8万种种子样本被储存进种子库,而且其储存的种子样本数量在今后两年里会翻番,并最终把地球上已知的400多万种生物种子都储存起来。种子库建在冻土地带的岩石中,几乎不受气候变化的影响,位置高于海平面130米左右,即便格陵兰的冰盖和南极洲的冰层完全融化,也不会被淹没。
还有一些科学家准备把“方舟”建在其他的星球上。斯蒂芬·霍金曾经在美国《美日电讯报》上说:“蜗居在这个星球上,人类的生存迟早将受到威胁。来一次小行星撞击,人类就可能一个不生地全部毁灭。只有当我们在遥远的太空建立起自主的移居空间,人类的未来才能得到保障。”
不论是钻进地下,还是飞入太空,都是费时费力的工程。如果说“末日论”能有一点积极的作用,那就应该给那些急功近利、利益熏心的行为敲个警钟——任何东西都有极限,包括我们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