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光
我来这个偏僻山区支教已经快四年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正在离我越来越远,每当学生睁着好奇的眼睛问我,周老师,你家在哪里?你为什么愿意来这么穷的地方?我总是笑着摸摸他们的头,任思绪像洪水一样泛滥起来。
往事像一道凌厉的伤口,常常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无情绽开,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像一场可怕的梦魇,常常在睡梦中将我惊醒。无数次,我想要摆脱那个一直笼罩着我的阴影,却不能够。不能够。不能够。
1
六年前,也就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还是一个青涩的高二男生。父母整天忙生意,常常广州上海的参加各种订货会,对我根本放任自流,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咱家世代没出过状元,你一定要考个大学给我们换换门风。上天眷顾,内向的我勤奋好学,成绩遥遥领先,而且很客观的说,我瘦高,帅,是很多女生眼里的校草。
作为一个正处在青春发育期的男孩,我期待爱情,常常幻想着将我心仪的女孩拥在怀抱,亲吻她花瓣一样的嘴唇。那种神秘的期待像一颗饱满的种子一直暗藏在我的心里,我不知道它何时才能发芽,开花,欣欣向荣。
那个傍晚,颜羽出现在我上学必经的路口,她和我临班,经常和我争抢年级第一。她不但学习好,还总是打扮得很花哨,像高傲的公主让人敬而远之。那天她穿了缀着蕾丝花边的红裙子,像一团火,将我截住。
她塞给我一张电影票就跑开了。还留下一句,周云生,你要是不敢去就是胆小鬼。
我当然不是胆小鬼,所以我提前半小时就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颜羽来了,我的心在她落座的那一刹那慌乱的跳,似有一只小鹿要撞破我的胸膛。那天演的是《大话西游》,颜羽还是穿着那件像一团火的红裙子,后来她说困,就倚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她的呼吸轻柔的拂在我的耳边,一只手不知何时随意放在我的腿上,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就热了起来,似有一股巨大的洪流欲喷薄而出,却找不到出口,就那样捱到了电影结束,在分手的路口,颜羽突然抱住了我,把她湿润的嘴唇压上了我的唇,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我好喜欢你。
我囤积了很久的渴望就那么沦陷在这样的一个吻中,我开始笨拙的回应她,七月的风若有若无的掠过我的头顶,我的心欢快的要飞起来。回去的那个晚上我做梦了,我梦见了那团火,她温柔地用舌启开我的唇,她的舌是那样柔软甜蜜,像一片云,带着我轻飘飘地,飞呀飞。
那团火燃烧了我。梦醒后,我的内衣濡湿一片。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心里突然无比兴奋。
2
我早恋了。我们开始频繁约会,但只限于拥抱,亲吻。一次晚自习,我和颜羽躲在操场的角落里接吻,刚好被值勤的苏老师发现。她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去,严厉的质问我,还说学校正在抓风气,一定要把我作为典型上报到学校。我吓坏了,连声求她不要上报。
低下头我无意间看到她的领口,那里高耸着两座山峰,裹在棉质的短衫下,像诱人的熟苹果,让我心跳加剧。她仿佛洞察了我的心思,这更让我无地自容,她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不报也可以,但你要听话。
那是一只成熟的女人的手,那只手像吸附了魔力,使我坚定的点了头,我说,我听你的,苏老师。
苏是我们新换的班主任,以前只是在校园里见过她,只觉得这个女老师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淡然的气息,不张扬,不出风头,眼睛里好像总含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赴颜羽的约了,我摒弃了心里的那个魔鬼,重新变回了一个全新的自己。我在课桌上,万分感激讲台上抑扬顿挫的苏。要不是她,我恐怕会毁了我自己,所以那天在她叫我晚习后到她宿舍去一下时,我飞跑着去了。她的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我想她肯定有什么伤心的事,想安慰她,却手足无措,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把她揽在怀里。正这样想着,苏老师起身,一下子抱住了我。
她身上的香氛是我所陌生的,是那种成熟女人的,那种芬芳带着母性的气息不由分说笼罩了我,虽然她也不过三十岁上下。那一刻,我不知道该逃避,还是该留下来,抑或该责问她。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和苏拥抱在一起。我感觉到我的身体燥热难耐,却天真的想,她是我的老师,她只是不开心,所以需要一个怀抱。
但我错了。很突然,她把舌贴上了我发育中的喉节,那么烫,我不知道是如何和她一起倒下的,只记得她的身体泛着象牙的白,我像一头莽撞的小兽找不到出口,还是她帮了我,我才横冲直撞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她是谁,那样的快乐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全新体验,她的脸颊飞上了两团红晕,低声地叫我,我按她说的做了,看得出她很快乐,不断发出梦呓般的呻吟。
那次以后,我像是被她下了蛊,无数次在课堂上,她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看着她包裹在衣服下面浑圆的臀,我的思绪就飞得远远的,想起我的第一次,和她在我身下陶醉的样子,我的身体就蓬勃起来。
3
颜羽不止一次找过我,都被我冷冷的拒绝了,她在我面前哭,我也无动于衷。她哭着说周云生,难道你不喜欢我,我掉头走开了。我无法面对纯洁如一朵白莲的她。她不知道我已经中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毒,如果说颜羽是一朵青涩的小花,那苏老师就是一朵艳丽的罂粟花,带着毒药的气息侵袭了我无知的青春。她打开了我一直以来那扇关于女人懵懂的大门,让我一下子跌进情欲的深渊不能自拔。
第二次,是在她的家里。她为我沏了一杯茶,然后就坐在我的身边眼睛盯牢我看。她说,周云生,其实你很像一个我喜欢的港台明星。我迎着她火辣辣的眼睛说,是吗?心里是莫名的欢喜。她牵起我的手走进她的卧室,我无法拒绝,欲望如冰封下的潜流,在我胸口滋生,蔓延,直到将我汹涌包围。在那个柔软的床上,苏耐心的教我用自己年轻有力的身体,一次次冲击,冲击,直到把她送上快乐的巅峰,她快乐地尖叫,指甲掐进我的后背,最后的一刻,当极致的快乐蔓延到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时,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紧紧拥抱了苏。她救了我。我一动不动的覆盖在她柔滑的身体上,苏喘息着说,你不怪我吧?你不怪我吧?
我说不。不怪。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抬头,我看见床头上她和丈夫的合影,照片上的苏在甜蜜地笑。看我在看他们的合影,她无限伤感的说,他出过一次车祸,后来就不行了,看了很多医院,还是不行。
我忽然明白了。
那以后,只要苏约我,我就去她家。他丈夫在临近城市工作,只有周末回家,所以平时她都是一个人,这为我们提供了方便。每一次结束后,苏都会把头埋在我的胸口,低声问我,你不怪我吧?你不怪我吧?她眼睛里写满了内疚,一次又一次央求我一定不要误了学习,我答应了她。她才笑起来,她笑起来那样好看,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多次以后,我真的中了魔,我发现自己对苏产生了感情,那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总是想着她,想看见她,想她温暖光滑的身体,想她甜甜的笑,有时候又极力想离开她,想结束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这样努力了无数回,失败了无数回,每次当她约我的时候,我还是按捺不住欢
快的脚步。我知道我无药可救了。
我觉得我爱上了苏。
就像明明知道前面就是深渊,我还是不由自主的迈开无知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下去。哪怕是错也走下去。不回头。
终于有一次,当我和苏在属于她和他丈夫的床上缠绵时,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突然回来了。他目睹了他的女人在我的身下快乐地扭动。静寂。死一般的静寂。他的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苏的身上,脸上,他打她,掐她,用烟头烫她的乳房,夹杂着狠狠的咒骂:婊子,你这个婊子,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
然后那个男人开始疯狂地摔东西,我踩过一地的玻璃碎片,离开了那个难堪的地方,那些玻璃甚至划破了我的脚,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4
苏的丈夫找到了学校。没出几天,学校里就开始散布关于苏的风言风语,走过人群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到后面的人都在用手指戳着我的背,我知道他们在说,瞧,就是那个小子上了苏的床。苏真是不要脸啊,勾引自己的学生。
在路上我曾与苏狭路相逢,几天不见,她憔悴多了,头发零乱的扎在脑后。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涌上了泪花,让我看着心疼,可是我再也不敢用我单薄的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我头一低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那一瞬间,我听到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的眼泪就那样无法自控的涌上眼眶,直到那时,我还是坚决地认为,我爱苏。但是面对这样一段被众人唾弃的感情,我已经无能为力。我只有日复一日的把自己淹没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苏被学校暂时停课,我更抬不起头来,眼看再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我离开了学校,每天背着书包去地下网吧,一玩就是一天。这件事被我的父母知道了,他们将从网吧回到家的我拦住,父亲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冲我咆哮,你滚,滚得远远的!而母亲,则在旁边无声哭泣。
我的心碎了。
毕竟是父母的心头肉,他们狠狠教训了我一顿后,将我送到了另一个城市,摔下一叠钞票,告诉我再考不上大学就和我断绝关系。我只好硬着头皮重新对付那些数理化公式,终于勉强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三年后,毕业做了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春节,当我回家看望父母时,却辗转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苏在几个月前自杀了。
我半晌没有说话。像一尊雕像呆呆的坐在窗前一整天。我想她,想她笑时,嘴角的酒窝,想她眼睛里淡淡的哀愁。那想念,纯粹,干净,没有丝毫的欲望。
我觉得我得了抑郁症,纠结在对苏的想念和悔恨之中。我恨自己没能悬崖勒马,如果早一天结束和苏之间的故事,最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无知的青春,无知的我,在欲望的迷宫里我不但救赎不了自己,还搭上了苏的生命。
爱情真是比寂寞还要寂寞。
5
我背起行囊悄悄离开了那座伤痛之城。
在这所贫困的山区小学,我用物质贫乏和精神的孤独来惩罚自己。月圆缺,我无所谓,日出日落,我无所谓。世间的纷纷扰扰,爱恨情愁我都无所谓。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苦行僧,每天只把时光虚度。在每一缕微微膨胀的阳光里,任思绪蒸发,只剩难以名状的伤痛沉淀,沉淀。
学校又来了一个支教者,第一次见面,我愣住了。是颜羽,是那个曾经穿缀着蕾丝花边的红裙子,像一团火一样将我半路拦截的颜羽。她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似要将我千刀万剐。颜羽流着泪说,周云生,我终于找到了你。
那一刻,我真想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一样,钻进身体内看看我自己的心,究竟痛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