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渐行渐远的田园牧歌

2009-05-29 09:04田春林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09年4期
关键词:割稻稻浪稻子

田春林

小说的标题《风吹稻浪》十分惹眼,它既能让你想起那部同名奥斯卡获奖影片,又能给人以无限田园生活的遐想,而读完这篇小说,却发现故事情节和预想的完全不相符合,但你又不能不说“风吹稻浪”这四个字用得非常恰当、准确,因为正是这四个字串起了整篇小说。

“风吹稻浪”第一次出现在文章首段,渲染出沉甸甸的丰收给娘带来的喜悦,“秋风”“吹弯了稻子的腰,一摇一摆,像荡秋千”,而娘呢,正“咧嘴笑”呢!这也恰恰成了情节展开的标志,身在城里,根在农村的“我”尽管大学即将毕业,“投简历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可是一想“家里只娘一人”,又不得不回农村和娘一起“做苦力”,矛盾由此生发,故事由此展开。作者给第二次“风吹稻浪”加上了画外音——“窸窸窣窣”,衬托“我”烦躁憋闷的心情,因为“我”不知道这“两亩多稻田”仅靠人工要割到什么时候,所以此时“风吹稻浪”的声音自然不那么悦耳,这就是寓情于景。又一次“风吹稻浪”,而且“汹涌澎湃”,因为想用机器收割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面对人工收割的繁重任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却又无可奈何。当第四个“风吹稻浪”出现在小说的结尾时,“只微微撩起娘耳边几根老发”,情节在即将陷入俗套时绝地反弹,让人眼前一亮,心中一震。“我”对文中四次“风吹稻浪”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所以在表述上也绝不雷同,这样就会让读者在品读时,既能悟出这“一线串珠”的妙处,又不会觉得行文啰嗦单调。

小说题旨丰富,内涵蕴藉。出身农家的“我”巴望着能早点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可偏偏逃不掉这农村“恼人的生活”。“我”想努力淡化身上的农村印痕,可也丢失了农民身上可贵的品质。诚然,几十块钱,确实不多,但对娘而言,即使是田里的一粒稻谷也浸透庄稼人的热汗啊,何况是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几十块钱呢?然而,母亲因为“我”还是请了收割机。从这个角度看,本文在歌颂母亲勤劳隐忍的同时,贬抑了“我”的贪逸恶劳。当然,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是母亲在“我”大学毕业前给“我”补上的农民一课,而不仅仅是为了省区区几十块钱。

其实,换个角度思考,我们会发现小说所传递出来的思想远不止这么简单。母亲对田园农耕生活的坚守,对丈夫的深切怀念,与儿子所追求的现代生活方式之间构成了一种拉锯。然而,强大的工业文明正以不可一世的迅猛威力冲击着发展缓慢的传统农业文明,而且胜败趋势已不言自明。如此,也可以理解成在这个欲望疯胀、心灵日趋荒芜的世界里,作者正在对一种渐行渐远田园生活的缅怀和希冀,几许留念,几许哀愁。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简洁平淡的语言极富特色。文中多用短句、散句,表述清晰,简短流畅;在词语的使用上,作者偏爱那些平凡的日常口语,有意添加一些语末助词,恰如汪曾祺先生所喜欢的“用最平凡的字眼,组成最平凡的句子,说一件最最平凡的事情”。品读起来,既觉得朴实亲切、不饰造作,又觉得饱含浓郁淳朴的乡土气息。

[作者单位:安徽霍邱师范学校]

【附】

风吹稻浪

徐晓佳

秋风终于吹弯了稻子的腰,一摇一摆,像荡秋千。

娘咧嘴笑。

是哩,稻子熟哩,要收哩。

娘就打来电话:囝,回来吧,收稻哩。

我不情愿:快毕业了,投简历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还回乡做苦力?

又不能回绝——家里只娘一人。

只得收拾一番,踏上北归的火车。

到家。前檐屋后找不见娘,却在田间稻浪里发现了。娘朝我笑着说:来了好,来了好,穗沉得要断,正等人割哩。

可我心里满是忧虑:真要割稻?两亩多稻田,单靠两个人两把镰刀,割到猴年马月?

急啥?娘站在田埂上说,这么些稻,还怕割不完?你爹在的时候,他一人就给收拾利索了哩。你爹呵,插秧是只呆头鹅,割稻就是人来疯。

一阵风吹来,窸窸窣窣。

我可受不了——怎么叫人受得了?我说:娘,都啥年代了,现在全都机械化,机械化插秧,机械化施肥,机械化收稻,谁还脸朝黄土背朝天傻干?告诉你,你这是典型的小农思想,听我的,叫收割机,保管比爹快。

娘脸偏一边说:啥叫收割机?我和你爹咋没听说过?

这开哪门子国际玩笑!人类都计划登陆火星了,娘竟说不知道什么是收割机!我四下张望,指着远处一台在田里工作着的收割机说:快看,就是那个,那就是收割机,一边朝前开,一边把稻脱粒装袋。

娘低头对稻田说:娘是啥也没见着哩,囝。

不抬眼去看,怎么看得见?

我终于有点气恼,说:娘,你肯定舍不得那几十块收割费,别顽固了,都什么年代了,该偷懒就该偷懒,两亩多地靠人割怎么吃得消?

娘把手放到额头上,说:真的啥也没哩,囝。

存心不想看,怎么看得见!——娘铁了心不想看见?

我不甘心,我说:娘,别心疼那几十块收割费了,现在几十块钱算个啥?不够领导抽包烟,不够老板吃顿饭,不够学生买双鞋。

娘不作声。

又一阵风吹来,稻浪汹涌澎湃。

娘还是不出声。

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无奈,我只得转身朝家踱去。可以想见,我将不得不套上破外衣,戴顶烂草帽,揣把磨得锃亮如新的镰刀,然后龙虾似地弓背弯腰流血流汗地劳作。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拼命学习,考上大学,想在城里寻工作,然后买房,安家,再买车,娶妻,生子……彻彻底底变成城里人。

可眼前竟逃不掉这恼人的活!

我故意拖拖拉拉,磨蹭半个多小时,才穿了那可恶的行头出门。

令我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老远,一台收割机正在娘跟前的稻田里轰鸣,稻子成片消失,唯留下车轮碾过的两行干枯印迹。

我走过去,站到娘身边。娘揉着眼睛说:囝,你不晓得哩,你爹呵,插秧是只呆头鹅,割稻倒是人来疯……

秋风又一次吹来,但再也吹不起稻浪汹涌,只微微撩起娘耳边几根老发。

(选自2009年第3期《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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