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表述研究：艺术文化学发展的新向度

康　尔

(注:基金项目：本论文为国家“211工程”三期“艺术理论创新与应用研究”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康尔（1957－ ），男，汉，江苏盐城人，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戏曲学博士，南京大学文化艺术教育中心主任，南京大学艺术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硕士生导师，教育部高等学校艺术类戏剧、影视、广播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教育部全国普通高校艺术教育专家讲学团成员。研究方向：艺术学，影视学，艺术文化学。)

（南京大学 文化艺术教育中心，江苏 南京 210093）

摘 要：社会表述研究，是学界针对徘徊在多个学科边缘的社会表述行为展开的理论研究，是艺术文化学在当下社会中顺应国情、合乎学理的新的发展向度。社会表述研究与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媒介事件研究等相近学科及研究之间存在着思路相近、视角不同、青出于蓝、更合情理、时有分合、长期共存的关系。成功的社会表述，应该具备指向明确、新颖含蓄、诚信有效、深刻隽永的特征。社会表述研究的当务之急，是加强理论体系的建构，并围绕着一系列关键词展开具体案例的研究。

关键词:社会表述研究；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媒介事件研究

中图分类号：G02文献标识码：A

随着日常生活审美化进程的加快，随着艺术与生活界限的日渐模糊，许多归属不明、长期徘徊在多个学科边缘的行为、事件、仪式、现象等开始进入艺术文化学的研究视野。以社会表述为对象的理论研究，引起了越来越多的艺术文化学者的关注。社会表述研究，已经成为艺术文化学在新世纪的一个新的发展向度，并显现出开阔的学术前景。本文拟就社会表述研究的几个核心问题，作一个归纳与阐述。

一、什么是社会表述？

表述是人类的多种表达方式之一。表述一词，可以指称诉诸视觉的表达，如表呈、表演、显现、演示、展览等；也可以指称诉诸听觉的表达，如叙述、述说、讲解、言说等。但在更多的时候，表述一词特指同时诉诸视觉和听觉的表呈与叙述。

艺术的本质，是尚美求新、图谋复杂的表述。依据表述所诉诸的感觉器官，人们常常将艺术划分为三个不同的类别：一类是诉诸视觉、重在表呈的艺术，如绘画、书法、雕塑、建筑、哑剧等；一类是诉诸听觉、重在叙述的艺术，如诗歌、音乐、相声、广播剧等；第三类则是同时诉诸视觉和听觉的重在表与述的艺术，如戏剧、舞蹈、电影、电视剧等。

所谓社会表述，特指表述主体在常规艺术场馆（如剧场、影院、展厅、画廊等）之外，面向全社会公开实施的表呈与述说。例如，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汶川县发生了8级地震。温家宝总理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地震灾区。他在废墟前嗓音沙哑的动员以及包含热泪的慰问，就是一种社会表述，就是表述主体面向全社会公开实施的表呈与述说。温总理的那番表述，面对的不仅是当时在场的少数干群。在现代传媒的帮助下，他的表述覆盖了全社会。再如，一周之后，也即2008年5月19日14点28分，胡锦涛总书记以及中共中央的高层领导在中南海怀仁堂前，举行了一个三分种的默哀仪式。黑色的衣着、白色的胸花、长鸣的汽笛、沉痛的表情是构成这一仪式的要素。那也是一种社会表述，表述了党中央、国务院对遇难同胞的深切哀悼。又如，2008年5月8日9点18分，带着奥运火种的登山团队，历经千难万险登上了8848米的珠峰峰顶。这项举世瞩目的重大活动的本质，同样也是社会表述。

依据表述的内容，社会表述可以被划分为政治表述、经济表述、军事表述、文化表述、民意表述、宗教表述、教育表述等类别。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在“世界和平日”那一天，面对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体，当众敲响了祈求和平的锺声，并给所有的国家元首发送了一封手机短信。这属于政治表述。而在游行的队伍中突然出现了“小平你好”的横幅，则属于民意表述。

依据表述的主体，社会表述可以被划分为：官方表述、民间表述、政界表述、商家表述、军方表述、个体表述、社团表述等类别。美国军方每逢征兵的季节，都会把飞机、坦克、装甲车等重型武器弄到大街上去，陈列在征兵站前，渲染一种英雄主义、爱国主义的气氛，这就是军方的表述。而每到这个时候，也一定会有“反战母亲”、“反战父亲”、“反战老兵”走上街头举行各种反战仪式、展示各种行为艺术。这样的表述，无疑属于民间表述。

如果依据其它尺度，社会表述还可被划分许许多多的类别。对此，笔者的观点是，任何一种类别的划分，只要言之有理，只要利于理论研究、学术批评，都是可以成立的，也是有价值的。

社会表述无疑具有艺术性，但它又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艺术表演活动。社会表述，是艺术文化的重要构成。社会表述的远古形态，是祭天、祭地、祭祀先祖的皇家典礼。社会表述的当代形态，已经丰富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小到穿件文化衫、向演讲人扔双鞋，大到百万人集会游行、举办阅兵式，当代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已经成了社会表述的主体或受众。因此，社会表述不应再成为理论研究的盲区和学术关注的盲点。

二、什么是社会表述研究？

社会表述研究，是学术界针对面广量大、种类繁多的社会表述行为展开的理性思考、理论探索，旨在解读其内涵、阐发其意义、批评其得失、评估其效果、总结其规律，进而促进社会表述水平的提升。社会表述研究，跨越艺术学、文化学、社会学、人类学、新闻学、传播学等许多传统学科，与新近出现的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和媒介事件研究的关系更为密切。

（一）什么是人类表演学？

较之于人类学、表演学，人类表演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依据纽约大学理查德•谢克纳教授的描述，人类表演学的形成，源于一批人类学家对于传统的研究疆域的拓展。

早在1960年代，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就提出了“社会戏剧”的概念。一直到1983年特纳先生去世，这位人类学家始终在用人类学的原理和方法，尝试着解决他所认定的“社会戏剧”问题。也是在上个世纪的中叶，人类学家欧文•高夫曼将当代人的日常生活，纳入了人类学的研究视野，写出了一部篇幅不长但影响巨大的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现》。在高夫曼的引领下，以原始人类的生活方式为主要研究对象的传统人类学，也开始关注当代人的日常生活了。另一位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提出了“文化文本”的观点。他将加厘岛上具有表演色彩的斗鸡活动圈定为研究范本，并在对这一特定的“文化文本”进行描述、解析的基础上，完成了他的学术代表作——《文化的阐释》。还有一位名叫格莱格雷•贝曾的人类学家，特别热中于仪式、游戏和表演之间的内在联系的研究。他特别关注上述三种行为中的戏剧性和艺术性，并提出了一系列颇有见地的新论。

正是在人类学家的启迪下，主攻环境戏剧并卓有成就的理查德•谢克纳，于1970年代开始研究人类表演理论。到了1980年代，这位纽约大学的终身教授，将这一理论研究命名为人类表演学。

人类表演学的核心主张与主要特征是：

1.人类表演学的始作俑者，将人类所有的行为，都“当作”或“视为”表演来研究。在谢克纳的心目中，人类的所有行为，要么“是”（is）表演，要么可以“当作”（as）表演来研究。他曾经说过：“并不是所有的行为都是表演，你没有办法用抽象的语言来说是不是表演，你必须把它放在具体的环境当中，但是，任何东西又都可以被视为表演，你可以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人类表演学就是这样一种学科工具。它教给你一种方法，让你以表演的角度来研究任何东西。”①

2.人类表演学的倡导者，试图用戏剧理论来解释、规范甚至引领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行为。谢克纳在多个场合反复表达过这样一个逻辑关系：既然，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有“动机”的，都“想表现什么”，都“会遵循一系列的事先确定、策划好的一个程序，包括场景、布景、动作的先后、具体的做法”，所以，就都能用戏剧理论对其进行解释、规范和引领。②

3.人类表演学的研究重点和指导思想，深受人类学传统及存在主义思潮的影响。尽管人类表演学比较关注当代人的日常生活，但它对原始部落及前现代社会的人类活动仍然表现了出极大的兴趣。依据上海戏剧学院副院长孙惠柱教授的研究与介绍，谢克纳的学术思想，主要来源于存在主义。尽管谢克纳本人未必接受这个标签，但明眼人确实能够看到，谢克纳研究的人类表演，大多是向世人证实和展示自己的存在的表演。

（二）什么是社会表演学？

社会表演学更是一门新兴的学科了。它是上个世纪末，师从谢克纳攻读博士学位的孙惠柱教授从美国学成归来之后提出来的学术构想。

对于这个构想的形成，现任上海戏剧学院副院长的孙惠柱教授作过这样的描述：“我是在1980年代在纽约大学师从谢克纳时进入人类表演学这个领域的，接受的主要是他的总体思路和理论框架，即一切人类活动都可以当作表演来研究。但我认为这个框架内他特别感兴趣的两个具体领域对于中国并不是特别重要，中国的当务之急是要研究都市社会里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社会表演，因此在1999年回国后提出有必要建立‘社会表演学这个在西方还并不存在的新学科。” ③

依据孙惠柱教授在不同场合的论述以及笔者对他的理论意趣的追踪，社会表演学呈现出这样一些特点：

1.社会表演学与社会学的关系更为密切。该学说特别注重对各种社会角色的研究。对于社会上各色人等的角色定位、角色转换以及为各种社会角色设立行为规范等问题，社会表演学的研究者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2.特别强调社会环境对于人的行为的规范与制约。社会表演学的研究者认为，社会表演既有个人向社会展示自我的一面，也有受制于社会环境的一面。

3.社会表演学的倡导者，主张把马克思提出的“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理论认定为研究社会表演的出发点，并主张把辩证唯物主义确定为引领学科发展的指导思想。

4.着眼于当下社会的需要，社会表演学的创建者主张把研究的视野主要圈定在都市社会中的职业行为上，如着重研究法官、医生、教师以及政府官员的社会表演。

（三）什么是媒介事件研究？

媒介事件，是一些从事新闻学、传播学研究的学者近年来提出的一个新颖的概念。1992年，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媒介事件》一书，标志者学界对于媒介事件的关注已经进入了系统化研究的阶段。法国学者戴扬和美国学者卡茨，是起步较早、影响较大的先行者。

所谓媒介事件，是指经由媒体策划并实施的、通过媒体渲染和加工的、在社会上产生了重大影响的各种公众事件。

学界通常把媒介事件划分为重构型媒介事件和建构型媒介事件。前者如“重走长征路”，后者如“柯受良飞越黄河”。对于上述行为从策划到实施、从渲染到加工、从投入到效果的研究，被一些学者称之为媒介事件研究。

媒介事件研究，在我国刚刚起步，其主要特征大致有以下几点：

1.媒介事件研究，特别关注媒体尤其是电视媒体在公众事件中的所作所为。对于公共事件的前期策划、中期实施以及后期效果，媒介事件的研究者常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2.媒介事件研究，与当下民众的社会生活关系非常密切。媒介事件的研究者，特别关注当下社会中有关国计民生的公共事件，重点研究这些事件生成的原由以及产生的效应。

3.媒介事件研究的视角，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学者们常常从新闻的、传播的、文化的、艺术的、政治的甚至经济的角度去观照、描述与评点那些影响巨大的公众事件。

（四）社会表述研究与相近学科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1.思路相近，视角不同。

社会表述研究，把发生在剧场、影院、展厅、画廊等常规艺术场馆之外的人类表达行为圈定为研究对象。仅就这一点而言，社会表述研究与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以及媒介事件研究确有类似之处。在研究的思路上，社会表述研究与相近学科之间也有一些相近的地方。但是，社会表述研究，是从艺术文化的角度去观照各种社会表述行为的，其主要的理论依托是艺术学、文化学和艺术文化学原理，而不是微观层面上的戏剧表演理论。因此可以怎么说，社会表述研究，不是表演学、戏剧学等传统学科的现有研究疆域的拓展，而是艺术文化学在新世纪的一个新的发展向度。

2.青出于蓝，更合情理。

通过近年来的积极研讨，许多学者发现，人类表演学和社会表演学均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把林林总总的社会表达行为统称为或视之为表演，在当下中国固有的语境中很难获得普遍认同。有人甚至认为：“演员本是做戏之人，台下作秀，还是本色行当。闻人当是做事之人，人们不在意其表演而在意其事功。若无事功，只有作秀，不免被目为‘戏子。闻人被目为戏子，便是他社会形象的终结。” ④也正因为如此，把所有的表达行为都看作表演的研究视角，是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难以被多数学者乃至整个社会接受的致命伤。媒介事件研究，同样也有这样的问题。例如，把各界人士自发、自愿地向汶川灾区的捐款行为称之为由媒体策划的、媒体实施的一个媒介事件，不仅是讲不通的，也与事实不符。社会表述研究的滥觞，无疑受到了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以及媒介事件研究的启发。但是，这一新近崛起的研究，却不存在语境造成的麻烦。因此，社会表述研究，可望成为更加符合国情、前景更为广阔的学术增长点。

3.时有分合，长期共存。

随着传播观念的全面更新和现代传媒的迅猛发展，人们在艺术场馆之外实施的社会表述行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了。对于这些行为的研究，笔者以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因此，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媒介事件研究以及由本人近年来提出的社会表述研究，均有生存与发展的理由。四路并进，求同存异，有利于相互启发、彼此借鉴，也有助于学术的发展。由于社会表述研究是一个刚刚起步的理论发展向度，社会表述的研究者应该密切关注、虚心借鉴和批判地吸收相对成熟的人类表演学、社会表演学以及媒介事件研究的核心理论与研究方法，努力促使社会表述研究实现跨越式的发展。

三、成功的社会表述通常具有哪些特征？

1. 社会表述应该指向明确

社会表述是目的性极强的人类表达行为。每一次表述希望传达什么样的思想、观念和信息，表述的主体应该了然于心。关于这一点，我们的祖先早已有所认知。通过《周礼》、《仪礼》、《礼记》、《大戴礼记》等描述礼仪活动的文本，我们可以得知，古代的贵族非常重视对于“礼义”（也即通过仪式活动所传达的思想观念）的提炼，非常重视借助礼仪传播“礼义”。当代人的社会表述，更应该克服“礼义”含混、歧义丛生、语焉不详等弊病。

2007年的8月12日，台湾地区前民进党主席施明德，在台北“二•二八”和平纪念公园里举行了“百万人民倒扁”集会。会场正中拉起了“百万人民倒扁”的白底黑字横幅。施明德作了简短的演讲之后，高举握紧的拳头，做出了拇指朝下的倒扁手势，连续高喊“百万人勇敢倒扁，只有黑白、不分蓝绿”的口号。这样的社会表述，应该说是指向明确、没有歧义的。

1997年，凤凰卫视策划了一个影响巨大的社会表述活动——柯受良飞越黄河。据有关资料介绍，这次表述酝酿、策划了半年多，并提前一个月启动了宣传、造势预案。6月1日那天，柯受良只用了几秒钟便完成了飞越黄河的壮举。在中央电视台等媒体的鼎力相助之下，几亿人通过电视及其它媒体接受了这次表述。可是，表述主体到底希望传递什么样的信息呢？是来自香港的柯受良征服了中原的黄河吗？柯受良飞越黄河的时候，香港还没有回归，回归是7月1日，黄河可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啊！她在中国人心目中的象征意义，可与长城媲美啊！因此，这样一个指向模糊的社会表述，不能说是成功的。

2.社会表述应该新颖含蓄

从某种意义上说，社会表述存在与发展的理由，在于它可以弥补甚至替代言说的单调与语言的苍白。因此，成功的社会表述，应该是充满智慧的，是新颖含蓄的。

汪、辜会谈曾屡屡遭受台湾方面的阻扰。但是，即便在非常困难的时期，汪、辜之间的交往一直没有中断。有一天，汪道涵托人带了一件礼品给辜振甫，辜振甫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非常精致的放筷子的竹筒。辜振甫心知肚明地笑了。他回赠了一件礼品给汪道涵，那是一只笔筒。筷筒的寓意是“快统，快快统一”；笔筒是寓意是“必统，必然统一”。两位政界元老的社会表述，既新颖又含蓄，令人拍案叫绝。

科技立国是韩国的基本国策。该国总统李明博承诺：要在未来的十年内，把韩国发展成为“大脑研究领域的全球第七大国”。韩国的浦项科技大学，建了一个诺贝尔花园。在这个花园中，除了有许多诺贝尔得主的塑像外，还为未来获得诺贝尔奖的韩国科学家预留了一把空交椅，表达了学界乃至全体韩国民众共同的期待。这样的社会表述，堪称新颖、含蓄、有创意的表述。

3.社会表述应该诚信有效

社会表述是一种具有艺术性甚至表演性的人类表达行为。这些特性的客观存在，增强了表述的感染力、影响力，但是，也会对表述的真实性与可信度，带来负面影响。因此，对于社会表述而言，只有诚信才能有效。

2006年9月，泰国发生了军事政变，泰国总理他信被解除了职务，长期滞留国外。2008年的2月28日，泰国前总理他信•西那瓦乘坐泰国航空公司班机从香港回到曼谷，结束了长达一年多的流亡生活。当他步出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贵宾室后，他面对媒体双膝跪地，亲吻了脚下的土地，诚挚地表述了他对祖国的热爱与思念之情。这一表述行为之所以感动了千百万泰国民众，因为许多人相信，他信对国土的热爱，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相反，失信于受众的表述，必定是无效的。 据《东方早报》2007年12月3日报导，有人在电视上推销一种名为“玖玖理疗裤”的保健内裤。商家设计的表述要点有二：其一，称该内裤的生产运用了“现代生物技术”。表述者可能认为，当下的消费者最买账的就是高深莫测的科技。其二，称该内裤已由河南开封大相国寺高僧空智开过光了。如此荒唐可笑、缺乏诚信的社会表述，不可能是有效的。

4.社会表述应该深刻隽永

深刻隽永的社会表述，必然蕴涵深入的思考，也必然会给受众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符合这一要求的表述实例，确实寥若晨星。

2007年全国“两会”以及“十七大”期间，央视新闻中心推出了特别节目“小崔会客”。许多高官应邀走进了崔永元的会客厅。谈到那段经历，崔永元说道：“李源潮（时任江苏省委书记，笔者注）的那期节目，我们准备了一个大蛋糕……蛋糕上写着‘4000亿，他说这什么意思，我说，这是我们花4000亿买来的，大家就笑。他想起来，这是江苏省全年的财政收入。我给他一把刀，你现在来切一切。他特别谨慎，费了很大劲，才开始切，一下子切了60%，他说这是给中央的，全场哗然。” ⑤小崔接着问道：“上缴这么多，你心疼不心疼？”李书记说：“江苏发展得益于改革开放，东部地区应该回报其他省市。”接下来，李书记又把剩下来的蛋糕切成了三大块。一块叫公共开支，包括教育与医疗；一块叫政府运行，包括政府与警察系统的运行费用；第三块叫基础建设。这样的社会表述，既生动又活泼，既深刻又隽永。

2008年的奥运火炬传递，我们撇开关系复杂的国外传递不说，就国内的传递而言，虽然井然有序，虽然非常热闹，但谈不上深刻隽永。火炬在每一个城市的传递，都是同样的套路。点火、奔跑、再点火、再奔跑，没有彰显各界火炬手的个性，也没有体现不同城市的风格。让人看完就忘，留不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其性价比或投入产出比较低，离精彩的社会表述，还有一段距离。

四、社会表述研究的当必之急是什么？

如果着眼于学科建设，社会表述的研究者应加强对社会表述原理、社会表述策略、社会表述历史、社会表述个案和社会表述批评的研究，应将研究的目光聚焦到社会表述的性质、特征、主体、受众、原则、策略、方式、方法、手段、效果、类别、流程等核心话题上来。因为社会表述研究的理论框架，一定是由社会表述原理研究、社会表述策略研究、社会表述历史研究、社会表述个案研究和社会表述批评等理论板块构成的。

如果着眼于日新月异的社会表述实践，社会表述的研究者应更加注重社会表述批评标准的建立。对于社会表述的批评，其实每天都在进行。近年来，余秋雨、王蒙、张艺谋、陈丹青等文化名流对于社会万象的评点，大多属于针对社会表述的建设性批评。社会各界对于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虚假广告、领导作秀的种种议论，也都属于对于社会表述的抨击性批评。

社会表述批评，既有理论性更具实践性。面对当下社会表述中普遍存在的随意、失范、无序、无效甚至意与愿违、适得其反的乱相，笔者以为，社会表述的研究者，应首先围绕以下十个关键词展开深入的思考。

1.社会表述的诚信度。

2.社会表述的美誉度。

3.社会表述的聪慧度。

4.社会表述的有效性。

5.社会表述的持续性。

6.社会表述的广泛性。

7.社会表述的艺术性。

8.社会表述的影响力。

9.社会表述的感召力。

10.社会表述的性价比。

此外，还应该重视对于社会表述可能产生的副作用的研究。但凡有副作用的表述，一定不是成功的表述。

2007年11月30日，胡锦涛总书记考察防艾工作，与之握手的艾滋病感染者是个女性。电视及报上公布出来的镜头是，女患者侧身而立，长发散下，恰好将脸遮住。其后，胡锦涛总书记与病人家属见面，镜头前也是只见领导不见病人家属的脸。这一次的社会表述，比三年前的那次要高明多了，符合无副作用的原则。

副作用最大的一次社会表述，主角是陈水扁。2008年的4月15日，台湾地区空军在屏东空军基地举行了一场典礼，向公众宣告空中预警机团队的创建。当陈水扁的检阅车队驾近台湾地区空军第二十大队时，军旗的木制旗杆突然断裂，军旗连同半截旗杆掉在了地上。军旗折断是“军中大忌”。据台湾地区媒体报道，陈水扁对于发生这样的“意外”感到极为震怒。这样的社会表述，显然是滑稽的、失败的。

总之，关于社会表述，需要归纳和阐述的问题还有很多。每一个成功的、精彩的社会表述，一定有一个或一群成熟的表述主体，而成熟的表述主体，一定具有较高的艺术文化素养。为了不断提高社会表述的水平，表述者应该学点艺术学、文化学和艺术文化学原理。（责任编辑：楚小庆）

① ［美］理查德•谢克纳著，孙惠柱译《人类表演学的现状、历史与未来》，《戏剧艺术》，2005年第5期，第9页。

② 同上。

③ 参见孙惠柱《人类表演学和社会表演学:哲学基础及实践意义》一文，《戏剧艺术》，2005年第3期，第56页。

④ 陈四益《“作秀”的难处》，《读书》，2008年第9期，封二。

⑤ 参见《崔永元：其实高官并不神秘》，《重庆晨报》，2007年12月7日，第12版。

Social Expression Study: New Direction in the Development of Art Culture Study

KANG Er

(Art and Education Center,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93)

Abstract: Social expression study is theoretical study on social expression behavior in margin of many disciplines, and is a new direction that is necessary and reasonable in the contemporary society. Social expression study is closely related to human performing study, social performing study, media event study, etc. They are similar in approach and different in perspective. Successful social expression should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lear direction, originality, honesty, and depth. The immediate task of social expression study is to reinforc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theoretical system and to carry out case study around a series of key words.

Key Words:social expression; human performing study; social performing study; media event stu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