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过滤

2009-05-21 10:09
文艺报·周五版 2009年20期
关键词:朱迪晶晶童话

荆 歌

我向来都不认为童话作家是语言幼稚思想肤浅的人,正像我向来都认为,喜剧演员的内心,其实有着更为丰沛的悲悯和忧伤。王一梅的身份,是童话作家,并且大部分作品,都是以低幼儿童为读者对象的。在她的世界里,似乎永远都是诗情画意,星光迷人,春花处处。再惊心动魄的故事,也都是以邪恶终被战胜为结局的。但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迄今为止惟一的一部长篇小说《城市的眼睛》,却写了很多的苦难——贫困、背叛、疾病、死亡。它透露出足够多的作家内心忧伤的消息。

她在后记里告诉我们,这本书里的许多人、许多事,许多孤独而忧伤的情绪,都是她在生活中实实在在遇到的。甚至能寻找到一些她个人生活的蛛丝马迹。我想,这也是她写作这本书的理由吧。生活中所遇到的和感悟到的,那些纷纭复杂的,也许并不能在童话的写作中得到充分表达,许多属于她个人的,或者说比较“大人”的,并没有在以往数百万字的写作中得到倾诉和宣泄。有时候真的是这样的,某一本书,对一个作家来说,是那么重要,那么必要,它与其别的的创作,是那么不同。也许它只是很小很孤立的一部分,但是,它却可能是这个作家全部创作的一个核心。无数的散漫文字,都是围绕着它而绽放的。

我相信对王一梅来说,这部长篇小说《城市的眼睛》,是很重要的作品。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它读完了,有两个较为突出的印象:

一、尽管人物、情节都很丰满、复杂,但,叙述的方式,却是散文化的。在将故事一步步推进的途中,王一梅经常把脚步暂停在可以充分进行抒情的地方。写到小朋友间的友谊,写到小动物,写到农村温暖的风景,她的笔,就像鱼一样游动起来,像小星星一样闪烁起来。第三章第18节的《狗狗小黑》,应该看作是一个代表性章节:

夜晚,小黑和朱迪一起坐在合欢树下看星星和月亮。

合欢树又开花了,粉红色的花儿像小伞,轻轻地落了一地。

萤火虫从树干后面飞出来,像星星一样落在草地上。

村子里的灯火陆续熄灭,整个村子都睡了。

朱迪也睡了,他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晶晶,晶晶快乐地对他说:“朱迪,我爸爸来接我了,妈妈也回国了,我不用住在沙鹏家里了。”

朱迪在梦中笑了。

像在这样的华彩乐章,在书中时不时响起。它暴露了王一梅童话作家的身份。因此,我们仍然可以把《城市的眼睛》看作是一部生活童话。苦难也是以抒情的方式呈现的。贫困、疾病、背叛、死亡,它们只是“故事里”的苦难,就像大灰狼的阴森、小红帽的恐惧,它们在“故事”的围墙内,与我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伤害不到我们,并不能将我们的皮肤和内心刺伤。

童话作家的内心、她的情感世界,比起悲剧作家来,同样地丰富和细腻,但表达和呈现的方式,却似乎总是抒情的,并无限接近透明。

二、超乎寻常的编故事的能力、想像与虚构的热情和欲望,使王一梅在她写作的天空中自由地飞来飞去,并不过多地理会情节的现实性。按照通常阅读小说的习惯,《城市的眼睛》中人物的行为也好,情节的推进也好,有一些也许是不合情理的。比如,朱迪从乡下回城,他带来200元钱,朱妈妈以为他是偷了爷爷奶奶的。朱妈妈真的不应该有这样的误会。朱迪会是这样的人吗?她难道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再比如,卢晶晶在童装店意外遇见爸爸,爸爸的边上站着大肚子的阿姨,晶晶的反应却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伤心地大哭,也没有很反叛地扭头就走,而是和爸爸“说了一大堆的话”。当爸爸问她是否还练小提琴时,她说:“练,爸爸,是沙叔叔带我去老师家的,我的手臂长长了,手也长大了,老师说,我要换更大的小提琴了。对了,爸爸,我学会拉《茉莉花》了,还有……”凡此种种,在这部小说中并不鲜见。这些不仅没有伤害作品的艺术真实,反而使我们更加看清楚了朱迪妈妈作为一个母亲的正直、善良,卢晶晶作为一个孩子的内心坚强,使这些情节更加具有冲击力了。也许,这正是童话作家抒情性叙述的惯性和特征吧。

在后记中,王一梅努力要强调这部作品是“小说”而非“童话”。其实,这样的区分真的那么重要吗?对生活的热爱,对世界敏锐的观察,欢欣而忧伤的内心,对善恶的甄别和扬抑,所有的所有,都像烂漫的山花一样扑面而来,在作家的内心激扬起蜂群般的歌唱。所不同者,对于王一梅来讲,梦幻的、抒情性的写作,是她与世界之间的一台神奇的过滤器。任何苦难和忧伤,经过了柔软的过滤,总是会开出瑰丽而透明的故事之花。对于一个内心有足够多柔情和幻想的人来说,童话和真实的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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