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看到一则博客,博主说,办公室有个美艳无比却冷若冰霜的女同事,着装无懈可击,做事近乎完美。然而有一天,他在复印室遇到她,却见她还穿着昨天穿过的衣服,神色有点疲倦,丝袜也钩破了一点。他有点欣喜,因为看到了她的瑕疵,她因此在完美之外,添了一点亲近。
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寻找一点人性的缝隙。我们乐于在冷酷中发现被掩盖的温柔;在刚硬的人身上窥见脆弱的刹那;在绝对秩序中,寻觅人灵魂的波动;在固若金汤的世俗的城池里,寻找可供攻破和契合的缺口。
在北野武的电影里看到他画的花,就有这样的惊喜。《花火》中最让人难忘的,就是北野武的画作:一匹白马,头是一朵金灿灿的葵花。两只蝙蝠,头是水红色的兰花。甚至猫眼,也是白色的马蹄莲花。还有绽放在黑色夜空里的,灿烂的焰火,以及反复出现的樱花主题。这冷酷、半边面瘫、喜欢展示暴力的男人,喜欢画画,尤喜画花。
这是我们乐于在他人身上见到的情形,是我们在世事艰难中最天真的一种渴求。由此,它也成为小说电影最乐于采用的叙事模式:硬汉也有柔情,石缝中也有小花,野百合也有春天,灰熊也有灵性,土匪在最后关头动了恻隐之心。在那些不可能的人身上,在最无可能的时刻,忽然出现了豁口,并割裂开来,显示出灵魂最完整的图景。
一个人,比身体的赤裸更接近赤裸的,是人性的缝隙袒露的时刻吧!塞林格的《献给爱斯美的故事———怀着爱与凄楚》中,那个女孩子引起主人公注意的动作之一,就是她在合唱中的心不在焉,以及她的鼻翼翕动,说明她在悄悄地打呵欠。甚至在冗长的会议中间,两个借口吸烟溜出,在天台上遭遇的、曾是对手的男人之间,也会有刹那的会心。
我们也乐于在一切庄严的场合,搜寻人性波动的刹那。就像在奥运会的开幕式上,看到队列中那个过分紧张的、不住地观察周围同伴动作的演员。还有入场式的人海中,欢迎队列里,两个女孩子片刻的耳语。那人性的缝隙,并没有妨碍它的庄严,反而使它具有一种恰当的亲切。
(周文燕摘自《世界新闻报》图/连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