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凝 王猛 雷亚芳
经过8个多月的艰苦抉择,设在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日前以涉嫌在苏丹达尔富尔地区犯下“战争罪”和“反人类罪”为由,对苏丹总统巴希尔发出逮捕令。这是国际刑事法院首次对一位在任的国家元首发出逮捕令。虽然国际刑事法院试图以司法手段推动解决达尔富尔问题,但在自身权威还不充分的情况下贸然提出对一位非缔约国现任国家首脑的指控,此举恐怕不仅在实际效果上会恶化相关事态,也是对自身权威的一种考验甚至损害。
从总统到“通缉犯”
逮捕令发出后,苏丹总统巴希尔立即做出回应,坚决反对这项指控,称国际刑事法院是西方国家的“走狗”。
根据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路易斯·莫雷诺·奥坎波提交的指控,巴希尔被控在达尔富尔地区犯下7项罪行,其中包括5项“反人类罪”和2项“战争”指控。逮捕令发出后,巴希尔立即作出回应,坚决反对这项指控,称国际刑事法院是西方国家的“走狗”。同时表示自己不希望“冻结”这一指控,国际刑事法院唯一的选择是撤销指控。“谁想要活捉我,不要到联合国安理会,也不要到国际刑事法院。想要指控我,大可直接来找我!”
苏丹民众则自发走上街头举行声援游行,“誓要用每一滴血保卫总统”。苏丹政府也毫不客气地勒令11个国际援助机构在24小时内离境,因为奥坎波在指控里暗示,他从人道主义组织那边获得了巴希尔“罪行”的证据。
让巴希尔从总统沦为“通缉犯”的根源是困扰国际社会多时的“达尔富尔问题”。对巴希尔的定罪也源于不同利益群体对达尔富尔问题的不同“定性”。
达尔富尔问题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生存在达尔富尔地区的阿拉伯人和黑人由于争夺水草和土地资源,不断发生冲突,矛盾愈积愈深。2003年,当地黑人出于对政府的不满,组成苏丹解放运动、正义与平等运动等反政府武装,要求与政府分享权力和资源。与此同时,阿拉伯人中则产生简加韦得等武装组织。各种武装派别随意攻击当地平民,抢掠财产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引发人道灾难。
以英美国家为首的西方国家认为,为维护政权,以巴希尔为首的苏丹政府开始利用亲政府的阿拉伯人武装——简加韦得等镇压黑人武装,并逐渐演变成针对黑人的种族危机甚至是种族屠杀。而中国、俄罗斯、阿盟,非盟等国家和组织则认为,达尔富尔问题属于人道主义危机,而不能定性为“种族屠杀”。苏丹政府有能力解决这一问题。国际社会应该维护苏丹主权,帮助苏丹解决问题。
虽然“种族屠杀”的说法在西方大行其道,一些亲历过达尔富尔的西方人还是选择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去过达尔富尔的西方救援人员罗文·吉利斯说:“头一刻我以为我们所支持的反政府武装是正义之师,但下一刻却看到他们屠杀平民。伤害维和军人……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施暴者与受害者之间的界限。”
逮捕令是柄“双刃剑”
苏丹民众自发走上街头举行声援游行,“誓要用每一滴血保卫总统”。
在巴希尔受到国际刑事法院指控的同时,国际刑事法院自身也在不断受到质疑。国际刑事法院成立于2002年,负责处理由个人实施的最严重的罪行:灭绝种族罪、危害人类罪和战争罪。截至目前,108个国家加入了国际刑事法院,包括几乎全部的欧洲和南美国家,以及约一半的非洲国家。中国、美国、俄罗斯和印度都不是国际刑事法院成员国。
此前,国际刑事法院发起过针对4个国际问题的调查,分别是2004年7月29日对乌干达北部局势;2004年6月对刚果民主共和国局势,2007年5月对中非共和国以及2005年6月对苏丹达尔富尔地区。自成立以来,国际刑事法院对13个人发出过逮捕令,目前7人依然“逍遥法外”,2人已经死亡,4人在押。
事实上,国际刑事法院目前很多工作方法和措施尚处于尝试阶段,本应采取慎重态度确保案件来源的无争议性,重视案件的质量而非数量,但此次贸然提出对一位非缔约国现任首脑的指控并最终签发逮捕令,给国际社会、苏丹和国际刑事法院自身都带来风险。
苏丹经济最近10年发展迅速,南北内战从2003年起渐趋结束,民族团结政府的合作框架运转正常,目前各政党都着手准备2009年大选。凭借石油开发成就积淀起来的硬实力和政府声望,巴希尔目前内无祸起萧墙之忧,外有阿盟和非盟呼应,安理会短期内难以通过任何导致其受审的决议。换句话说,只要不出访有敌意的国家,国际刑事法院的逮捕令就不会对他本人产生多少实质性影响。
尽管巴希尔能够牢固地把控苏丹政权,但既然他已经被国际刑事法院作为罪犯来通缉,其在苏丹国内的政治形象以及作为国家元首的合法性就受到严重削弱,众多反政府武装就有理由不把他视为可靠的、有信誉的谈判方去寻求政治和解。
国际刑事法院的逮捕令实际上已经被众多反叛组织解读为国际社会对他们反政府活动的许可,一些反政府武装已经宣布停止正与巴希尔政府举行的和谈,声称他们将“不负期望”将巴希尔赶下台。从目前来看,国际刑事法院的逮捕令很可能使本就脆弱的达尔富尔局势危如累卵。
“营救巴希尔”
围绕着巴希尔的被指控,国际社会也迅速分化成两股对立的派系,分别是以英美为首的西方国家和以中国、俄罗斯、阿盟、非盟为首的国家和组织。这两派并非势如水火,还有部分共识,那就是逮捕巴希尔对解决现在的政治僵局没有多少好处。
不少西方媒体遗憾地表示,由于这项指控造成国际救援组织遭驱逐,对达尔富尔地区人民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英国《卫报》认为,苏丹政府很可能选择自己“自食其力”,拒绝外援。随着疫病盛行和饥荒来临,很可能导致该国延续3年的和平协议再度被打破,民众再被卷入颠沛流离的战乱中。
目前,阿拉伯、非洲国家以及中国正在致力于在联合国安理会获得延缓起诉的资格。根据《罗马规约》的第16条,“联合国安全理事会通过决议,向法院提出要求,在其后12个月内,法院不得根据本规约开始或进行调查或起诉;安全理事会可以根据同样条件延长该项请求”,各国希望能推动联合国使用这一条款,阻止该案调查的继续进行。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专家路西亚撰文指出,国际刑事法院之所以对待巴希尔态度强硬,不无希望借机提升自己地位的考虑。达尔富尔问题之前,国际刑事法院受理的3起国际案件毫无影响力可言。国际刑事法院去年已对苏丹前内政部高级官员、现任人道主义事务部部长哈伦和达尔富尔民兵组织头目阿里·库谢卜签发逮捕令,但逮捕无果而终。
然而,国际刑事法院要想将一个在位总统“缉拿归案”也非易事。有义务和能力逮捕巴希尔的联合国非盟混合维和部队无心执行,有意假借国际刑事法院法令谋取政治私利的苏丹反政府组织无力执行。在没有苏丹内部势力以及周边国家合作的情况下,任何西方军事力量进入苏丹都可能面临“二度殖民侵略”的指控。几乎可以断言,没有谁会不计后果地执行国际刑事法院的逮捕令。若真执行,必然令人对国际刑事法院的公信力产生怀疑。
此外,国际刑事法院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也是其饱受诟病的地方。国际刑事法院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各国捐赠,各国分摊比例与联合国成员国上缴的经费比例相同。如2008年国际刑事法院的经济来源中,欧盟独占鳌头,捐赠了5190万欧元,占总预算的比例超过50%:日本捐赠1990万欧元,占22%。因此分析人士认为,国际刑事法院的决定背后很难没有西方大国的影子。
更令一些国家担忧的是,如果一国总统都可以被国际法庭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走,那么国际秩序还怎么维持?俄罗斯驻苏丹特使就表示,这一事件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许多小国因此担心,这将成为大国整治小国的“新方式”。非盟内,由于成员国中上台方式以及现实处境和巴希尔类似的国家首脑不在少数,非盟已经呼吁各成员国形成统一立场联合抵制国际刑事法院介入达尔富尔危机。
编辑 萧方 美编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