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的财务长

赖宁宁

你以为你是人才，就不会失业吗?

金融海啸后，手握百亿、千亿(新台币，下同)资金的台湾财务长，有人没工作、有人怕没工作，他们纷纷递出履历，向高级财务人员派遣公司——众弘企业报到。

隐身在台北捷运大安站右边大楼的13楼，公司只有10平方米左右，玻璃门上的招牌小小的“众弘企业”；乍看下，不知道这是一家什么公司，但有40位包括财务长、营运长等级的人，先后和他们签下合约，接下派遣任务，安德鲁(Andrew)就是其中一位。

被年轻的面试官淘汰

安德鲁，男性，58岁，从外商银行内勤做起，曾任作业部主管，有秘书，旗下70多名员工。其后转至大型金控担任资深协理，去年6月退休。在以前的同事介绍下，成为众弘企业的派遣名单人员。

3月4日下午3点，安德鲁在众弘的人力顾问贝拉陪同下，西装笔挺，走进忠孝东路四段一家保险公司，应征组织改造项目负责人，为期半年。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派遣人员面对的“礼貌指数”之低，还是令他震惊。面试者是至少比他年轻一轮的人事主管，劈头就问：“这个工作。需要自己完成很仔细的书面数据，像Excel、Power Point，你会吗?”

先前盘旋在脑海里的面试应答全部没用，安德鲁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倒了。他默不作声，贝拉、人事主管，四只眼睛盯着他，空气冻结。一分钟后，他开口了：“我需要现在回答这个问题吗?”

气氛尴尬，面试中断。安德鲁和贝拉走出大门，在附近的咖啡厅聊了很久。贝拉向他进一步说明，派遣职务经常要做低级的事情，要进得厅堂、人得厨房，既能高、也能低。

隔了两天，第二次面试。这次由众弘总经理严树人陪同，跟营运长见面。年约40多岁的营运长，也是女性。一通询问之后，她说：“我们知道你来做营运长绰绰有余，但是我们想知道，你担任项目经理，能够提供什么样的附加价值?比如power point，不只是平常的那种，还要加上动画。能让国外总公司一目了然那种。”

有了上次经验，安德鲁这次没有沉默，他说：“嗯，这个东西如果有人拿给我看，提供一个例子什么的，我想我应该可以照做。”营运长听完后点点头，没有说话。过了几天，严树人打电话给他，说：“公司另有考虑。”

不排斥降价却打了五折

安德鲁只是众弘企业40位高级白领派遣名单的其中之一。这份名单，每位学经历都很亮丽，有英国牛津大学MBA、加州柏克莱大学会计硕士，或是台湾交大MBA。都在知名跨国企业工作5-10年以上，例如，通用电气、美国银行、摩托罗拉、美国国际集团(AIG)，他们曾经是出有车、人有房的“金领族”。

如今，一场金融海啸，一宗宗裁员与合并案，或因工作太累退休，他们自愿或非自愿离开职场，选择当派遣员。他们告诉自己，必须降价以求。适应令人尴尬的名片(派遣员拿的是人力中介公司的名片，且没有头衔)、短期的人际关系、没有配车、没有办公室、没有秘书与下属、甚至没有座位。

埃里克、彼得、梅，两位财务长、一位财务高级主管，都告诉自己要弹性过日子。

埃里克，36岁。拥有加拿大会计师、CFP(国际认证理财规划顾问)等证照，曾在新加坡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回台后担任龙头半导体公司中高级财务主管。3年前赴香港发展担任跨国金融机构财务主管，薪水换算时薪超过100美元。没想到去年金融海啸爆发，组织缩减，埃里克没了工作。

埃里克经介绍找到一家跨国公司的派遣顾问工作。此工作只需MBA毕业，有两三年工作经验的人，当然，待遇也不高。但他仍愿一试，并于3月底前往面试。

虽有心理准备，但埃里克还是呆住了，对方开出的价码是时薪50美元，是原本的一半!面试时，他已自动降价到70美元，对方却只愿意给50美元。“落差实在太大了!”难以接受对折的薪水，他拒绝这份工作，4月初，转赴大陆寻找机会。

有委曲求全有来去自由

46岁的彼得，原本是一家美国科技公司台湾分公司的财务长，3年前公司整并，把台湾的财务长降为财务经理，其后彼得在非自愿情况下黯然离开。

彼得立刻去派遣公司登记。当时刚好美国实施沙宾法案，台湾赴美国发行ADR(美国存托凭证)的上市公司，内控必须符合沙宾法案规定，彼得便担任某上市公司的派遣顾问，负责该法案查核工作。当时彼得必须赴美国3周，且无人帮他定机票。以前出差秘书帮忙，彼得不必烦恼这些小事，现在他被迫学会网络订票，当公司只愿出经济舱经费时，他拿自己的里程数抵差额坐商务舱。

被卖的财务长，并非全都委曲求全。也有人主动选择派遣工作，维系兴趣与自由。

45岁的梅，曾是某公司财务长，两年前觉得工作太累，决定退休，做自己喜欢的音乐表演，经朋友介绍，开始接派遣工作。

去年初，一家化妆品通路公司，通过人力中介公司找上她，工作除了结账、绩效分析、还得跑报表。梅想“这是个简单的工作”，两三下就可以完成，没想到，公司账多如牛毛，她天天加班到晚上11点，做一些以前她属下做的事。

在这段期间曾经萌生去意，也跟“老板”(人力中介)抱怨，但工作的责任感让她撑下来，3个月期满后，公司又延长3个月。半年后，公司希望她接财务长，并转成正职。

但梅婉拒了，她说：“当初退休就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她正为6月一场演奏会，密集练习着。没有耀眼的权力与称谓，她却以派遣工作，换来更多的身心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