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上
慕名而来的风筝请松口气,再高你怎高过城市的额头:途经的车轮请歇歇脚,再快你也快不过一个时代。
选择一条人生小径,蜿蜒而上,斑驳的笑颜稀疏了年轻的背影,是去山顶看昔日的小渔村吗?还是相拥在伟人的塑像前,随胸襟的暖风,迎送1992年南巡的春潮。
夜晚的深圳在天地合谋的海上启幕。星子携灯火点燃的城市,生长着几代打了者的梦想。那些被机台吻痛的指尖,弹奏的音符游走在楼宇,聆听,用心灵感应。
二十年前南下火车上的一瞥,注定了此刻的重逢。莲花山上,我们把青春的疼痛撕成碎片,抛向大写的天空。
被放逐的羊群
放工时针撬倒一罐涂料,浅灰色挤过布龙路,分流到披头散发的小吃摊。
机床左右着队伍的表情,木讷了脚步。轰鸣声仍是主旋律。保安晃动彩绳,任两头拔河的货柜年喘着粗气,干巴巴瞪着眼。
这是工业区与市政道路发生的误会,有点美丽,也有点心酸。小小的误会,每天不经意发生。城市心知肚明。
想想什么能转移路人的视线。天窄中,有大面积灰云飘过,像被放逐的羊群。
远处还很光亮,可雨说下就下了。
面朝大海
想起海子,物欲之外夜行的智者,思想穿透凡尘,睁大明亮的眼睛。
仅有梦想远远不够,一座城市的精神,呈现在果核的最深处。看看鸟的双翼吧,梦想演绎了神奇,而精神决定着飞翔的高度。
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被称作中心区。曾经的滩涂,任何一隅,都驻扎着某个人精神的木屋——怨恨,发泄,祈祷,跪拜,完成一次次救赎。此刻,他甩开人流,回到钢筋混凝土的木屋,摆弄咖啡杯边的树叶,回味泛黄的青春期。
只有在天空,你才会惊诧土地的博大。就像面朝大海的那个人,背井离乡许多年,突然彻悟了年轮的秘密,在时间之差的同一舞台。
由阡陌纵横的干道叩开城门,你是自由的风,谁把自己打造成新鲜动同,谁就能赋予生活一句好诗。
别了,城中村
阳光下的城市村,像一堆參差不齐的旧纸箱,晾晒在硕大的停车场。
在深圳,缺了自行车或摩托车,你无法在任意一栋握手楼停靠。抬头望望一线天,顶层跳下谁的名字,飘摇的日记,超载了打工者的血泪史。
命运把一群人锁进火柴盒,靠断断续续的烛光取暖,照亮人性的灰色部分。日子随租赁启事调整颜面,张贴或撕去,用怎样的词概括城中村?看看马路上一滩水渍,白天高跟鞋绕过去,小心翼翼,夜晚咸湿的脚印杂乱无章。
现在遥望的姿势再也无法复制当年的回眸。那是一次艰难的转身,像掩上体内寄居多年的窗——
女人来过,寂寞来过;欲望来过,灵魂来过。
海滨广场上空的福娃
等心情平静下来,就去扮一回福娃吧!将细长细长的思索甩向蓝天,牵引飞机的航线,享受云中漫步。
广场轻易袒露了心扉。海停靠在左手,乖顺得像一池水。远处的山肩并肩站立,他们在用沉默捍卫回家的路。
一根细绳便能操纵思想,侧卧、平躺,打个滚儿,或是腾出双手,将食指和拇指粘连成宽银幕,让办公楼的脸变得轻松起来。
寒与暖碰撞成锋面。而手搭凉棚,故乡却咫尺天涯。
老鹰颤巍巍追上来。男孩在下面兴奋地喊:我要超过福娃,超过福娃!
开往春天的地铁
在1号线与5号线握手处,我种下一个愿望。
火车,从儿时呼啸而来——长笛骤鸣,我跑到后山上傻乎乎想:身披铠甲头顶白烟的家伙,你究竟在思考什么?
来自乡村的兄弟们,将这个可爱的想法延伸。他们一头扎进填海区,细选土质的优劣,深居简出。像一群悄无声息的土拨鼠,缓缓打通时间隧道。
每天,我的目光翻新城市档案,看铁轨穿越土地的心脏,抑或一个人的前半生。女儿趴在窗后,背影有点儿像小小少年。眉眼处擦过不知名的忧伤。
蓦地,她呆呆地问:地铁开向哪儿?
我笑着说:春天。
(李邵平:1973年出生,《宝安日报》编辑,现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