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自主支配的城市土地

朱春兰

关于住宅用地70年后的续期及其费用，《物权法》出台前即已闹得沸沸扬扬，但《物权法》最终没有敢触及这个敏感问题。不过，依专家的解释，《物权法》是民事特别法，住宅用地的续期及其费用，属于政府行为，民事特别法中不便规定政府行为，可谓典型的“遇到红灯绕着走”。事实证明，在这片热土上，有些红灯注定是绕不过去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据报道，此次修订《土地管理法》的征求意见稿中，住宅用地70年大限到期后，“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自动续期”替换了原来表述明确的“无偿自动续期”，其预留操作空间的用意明显。掀起你的盖头来，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城市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此为1982年《宪法》规定之新内容。迄今为止，未见及任何公开的立法文件，对该条规定予以论证。然而，财产绝不会像法条那样，可以无中生有，凭空创制。按照基本法理，这一大块财产所有权的转移，实际上就是征收，而且是无偿征收。但是，以往的法学理论对此并不承认，另行给出的解释是“国家所有就是全民所有”。表面上看，谁都没有损失，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因为说到底，国家就是你们的，或者说归根结底就是我们的。但是，要害处是，所有权可以是国家的或全民的，支配权却是特定的或注定的。无论是《物权法》还是《土地管理法》，对此可谓寸土不让:“国有财产由国务院代表国家行使所有权；法律另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所有权是虚的，支配权却是实的；所有权可以随便冠名，支配权则非我莫属。

这就是说，你拥有100块钱，却不能自主支配它，这样的“拥有”，你肯定以为是在逗你玩儿，谁也不会拿这样的“拥有”当回事。遗憾的是，这看似变帽子的戏法，正是当今的现实。城市土地，不过是放大了的100块钱！有时候，不把一种逻辑推至极限，确实不容易看出其内在的荒谬。

依照现有法律，城市住宅用地，既是国家所有的财产，也是全民所有的财产。如果全民所有的财产，每隔70年，再向国家缴一次费，按照国家所有就是全民所有的理论，这就是自己向自己收钱，而且是不断地自己向自己收钱。这样绝顶聪明的法律方案，不可能出自所有人之手，只可能是支配人的精心设计。除非承认，国家所有并不真正等于全民所有，所有人的利益并不等同于支配人的利益，否则，依照原有的解释框架，住宅用地期满后收钱之日，就是国家所有即全民所有的理论破产之时。这种自己找自己要钱的收费方式，可谓令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