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绪廷
北周时,八百里秦岭腹地有一座黄鹤观,据说是因为此地有黄色的野鹤而得名。
此事不知怎么被皇帝宇文觉知道了。宇文觉心想自己贵为天子,天下奇珍异兽自然应归他所有,于是,下令让黄鹤观所在地的武光县令田光仁立即派人捉拿黄鹤,择日送到京城,好让他开开眼。
宇文觉下圣旨也就是一闪念的事,但可苦了田光仁。虽然黄鹤观在武光县内,但要从县衙到观里,光山路就有近百里。圣命不能违,田光仁只好带着捕快,又找了几个猎人,连夜向黄鹤观进发。
因为山路越来越陡,田光仁只好弃轿,和其他人一起往山上爬。田光仁虽然只是七品县令,但也是自小读书,哪受过这罪?只累得他气喘吁吁,捂着被荆棘划破的胳膊龇牙咧嘴。这帮人边走边歇,看到黄鹤观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观里只有一个老道,看样子有五十多岁了。老道见门外来了五六个人,连忙打开观门,把大家让进来。老道看见田光仁,说道:“无量天尊,老爷你怎么到小观来了?”
田光仁叹了口气,把宇文觉要黄鹤的事说了。
老道微微一笑道:“此地确有黄鹤,所以贫道才把观名取为黄鹤观。但这黄鹤也不是每天都来,需要缘分啊。”
田光仁说:“别管什么缘分了,你先给我们准备点吃的喝的,我们吃饱睡够再说。”
老道只好到了东厢房,拿了一些野果过来,让他们先吃着,自己去观后面取泉水。
“老家伙,你没毛病吧?我们老爷要的是饭,不是野果。”一个捕快拿起一个桃子扔到地上。
“贫道在山里终日以野果为食,以泉水为饮。老爷要吃平常的饭菜,恐怕今天是办不到了。”
田光仁说:“好,野果就野果,今天先将就着,明天再派人到附近村子讨粮食和鸡鸭。”说完,田光仁拿起一个野果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绒毛,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大家一看,也都拿起野果大嚼起来。
第二天凌晨,田光仁在梦中腹痛不已,睁眼一看屋里已经没了人。他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见他的几个随从都捂着肚子光着屁股在那里连呼带叫。老道正好从外面锻炼回来,见此情景说道:“是你们空腹吃野果的缘故,吃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吃上一段时间?那得几天?”
老道摇摇头:“几天不行。贫道当年开始以野果为食时,几乎半年才习惯过来。”
一个捕快一听,一屁股坐到了大便上。
几个人一商量,别说半年,五六天小命就玩完了,我们还是趁早撤吧。这倒好,几个人连黄鹤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野鹤没逮到,田光仁只好如实禀报给知府大人。知府一听连骂废物,说带上干粮这事不就解决了?田光仁只好准备了足够半月的干粮,第二次住进了黄鹤观。
几天以后,负责在观外放哨的一个捕快大喊着进了观:“老爷,我看见黄鹤了。”
“在哪里?”正在松树下打盹的田光仁立即来了精神,跟着众人跑到观外。他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在不远的一片水塘边,真有两只通身金黄的野鹤在戏水。
“快,带上家伙,把两只黄鹤给我捉住。”田光仁下令。
一个猎人说:“老爷,我们即使到了那里也捉不住黄鹤。你想啊,黄鹤是有翅膀的,我们能撵上吗?”
田光仁把眼一瞪:“那你说怎么办?”
猎人说:“我们需要找到黄鹤的巢穴,在晚上它们休息后再捉。”众人都说对。
“好吧,都给我盯紧了,看看黄鹤在哪里宿窝。”田光仁说完,又到松树下打盹去了。
几个人不错眼珠地盯着野鹤,直到看见两只黄鹤飞进池塘边的一片芦苇才跑回观里告诉了田光仁。
田光仁说:“去准备几个火把,晚上就去捉黄鹤。”几个人答应着去准备了。
晚上,几个人吃了饭,点着火把来到那片池塘边。在观门口看这片池塘并不大,到了跟前才发现,这片池塘太大了,走了好久才到了那片芦苇旁。
几个人看着随风摇摆的芦苇傻了眼,别说两只野鹤,就是一百只藏在里面也找不到啊!但既然来了就找找吧,几个人分成两路,希望能发现黄鹤的巢穴。田光仁则站在芦苇边上,等着好消息。
突然,田光仁听到有人大叫一声:“妈呀!”他忙问怎么了。
一个捕快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芦苇里面有沼泽……”
田光仁只觉得头“嗡”地一下,连忙下令撤退。
回到观里,老道还没有休息,见他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就问:“没有捉到?”
田光仁连连摇头叹气。老道说:“刚才我出去采野果了,累了在山上打了个盹,梦见一个仙人对我说,这两只黄色的野鹤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只有和他们穿一样颜色衣服的人才能得到。”
“穿一样颜色的衣裳?那不是皇上吗?”
田光仁一听,对啊,只有皇上穿黄袍啊。他像领到了另一个圣旨,第二天高高兴兴地下了山。
消息传到皇宫,大家都说一派胡言。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怎能屈尊到荒山去看野鸟?但宇文觉听了却很高兴,笑着说:“荒山或者名胜,还不是朕说了算?既然仙人指路,那朕就去一次黄鹤观。”
大臣们一听,明白了宇文觉的意思,连忙替宇文觉拟了一道旨,责令田光仁立即着手修缮去黄鹤观的道路。
因为宇文觉上山必定要住在黄鹤观里,所以,田光仁自作主张,将黄鹤观扩修两倍多,并安排好了皇上的食宿。
一个月后,一条并不太宽的山路修好了,宇文觉高高兴兴地来到黄鹤观。
宇文觉问道士这几天野鹤是不是出现过。老道说:“昨晚仙人托梦给我,明天早上,黄鹤就会来拜见皇上。”
“有这事?”宇文觉听后非常高兴。
田光仁悄悄把老道拉到一边说:“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开玩笑,说不准明天你的脑袋就会搬家。”
老道呵呵一笑:“大人不必担心贫道,明天早上瞧好就是了。”
田光仁将信将疑地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宇文觉还没起床,就听老道在院里说道:“托皇上的福,黄鹤来觐见皇上了。”
宇文觉一听,连鞋子都没穿,就由太监扶着出了屋门。可不是,两只金黄色的野鹤正沐浴着朝阳,在松树下的石板上梳理羽毛。
宇文觉正要让人去捉住野鹤,好带回宫去,随着老道的口哨,有一只鹤竟摇摇摆摆地走到宇文觉跟前,低下头像是拜见宇文觉。宇文觉高兴极了,伸手去抚摸野鹤的羽毛。这一摸不要紧,宇文觉勃然变色,命人将道士绑了起来。
“说,为什么欺骗朕?”
老道并不惊慌:“皇上圣明,一眼就看出了这野鹤的毛是染的。”
“少废话,你这样做是何道理?”宇文觉非常生气,但他还想知道里面的原因。
老道说:“我非常喜欢这种黄色,就想做件道袍穿。但山上就我一个人,也不知道穿上什么样,就先给这两只野鹤穿上了。”
“你也想穿这种黄色?你配吗?这种黄色只有朕才能穿。”说着,宇文觉忽然摇摇头,“不对啊,这种黄色只有朕能穿,天下所有的染坊都不能用这种黄色的染料,你从哪里弄到了这种染料?”
“我这里的情况皇上也看到了,我还能到哪里去弄染料?”
宇文觉点点头,转身问吓得哆哆嗦嗦地田光仁:“这附近有几家染坊?”
“回皇上,只有一家。”
宇文觉点点头。
“你立即带着我的侍卫到这家染坊,看看是不是有这种染料。如果有的话,把染好的黄色衣服也顺便带来。”田光仁答应着带人走了。
一个时辰后,染坊的老板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宇文觉面前。
“皇上,这是在染坊的密室里搜到的。”
宇文觉一看,竟是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黄袍。染坊老板知道面前是当今皇上,赶紧一五一十地讲了实情。
原来,他这些黄袍是给镇国公闵凡忠制作的。
闵凡忠倚仗父亲是开国功勋,在朝中目空一切。前段时间,曾有人上奏闵凡忠私藏武器,宇文觉以为他只是为看家护院,就没在意,没想到,他竟真有谋反之心。
宇文觉命人将染坊老板押了下去,又让人给道士松绑。
“你是怎么知道闵凡忠在这里做黄袍的?”
老道摘下帽子,道:“皇上请看看我是谁?”
宇文觉仔细一看,惊呼道:“你不是闵凡忠的贴身侍卫谭天启吗?你怎么到了这里,还做了道士?”
谭天启说,他在闵凡忠的府里住了二十几年,知道闵凡忠早有谋反之心,就想告发他,但苦于没有证据。
前段时间,闵凡忠秘密派人到这里的染坊订制黄布,被谭天启知道了。他当时就想去告发,又唯恐打草惊蛇,把事情闹大。于是,他借母亲病危之故,从闵府出来,就来到这个无人居住的道观,扮作道士。
经过一番周折,谭天启终于找到了那家染坊,并在一天夜里潜入染坊,找到了闵凡忠做的黄袍。
“你既然已经拿到了闵凡忠的罪证,直接交给我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谭天启叹了口气说:“我听说闵凡忠在皇上面前也安插了细作,怕走漏风声,让反贼有了戒备。再说,我父亲就是死于战乱,我不想更多的人卷入战争,所以,就出此下策。我恳求皇上只治闵凡忠和其心腹的罪,就不要满门抄斩了,以显示圣上的宽大仁德。”
宇文觉答应了,并力邀谭天启下山,潭天君婉言谢绝了。他说,他和两只野鹤已经混熟了,野鹤就像他的孩子。
说完,谭天启吹了一声口哨,两只野鹤抖抖翅膀走过来,一人双鹤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