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敏
朋友发来大红的请贴,说他要结婚了,让我去为他凑凑热闹。
朋友36岁这一年第二次走进婚姻的殿堂,并且娶了个女镇长,还收获了一对现成的儿女。我在为朋友高兴的同时又多出了一份前去蓝桥镇的激情。
蓝桥镇曾给我留下过一份特别的感情,少年时有三年的中学时光曾在那里度过。那时,的小镇寂寞而空旷,周围没有太多的房子,只有大片大片空荡荡的土地和一大片古老的松树林,我和外婆就住在林子边的土房子里。那时,我的全部任务就是上学,回家,做一个乖孩子。外婆用教育女孩子的方式教育我,因此我变得淳朴而羞涩,不善于讲话。而学校里往往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说话,老师却偏偏选你去发言。那天下午,老师就选我去参加一场讨论会。
我发现身边坐着一个和我一样不爱发言的女孩子。她竟然和我一样沉默。讨论会的主题我早已忘记,只记得那天只有我们俩没有发言。
讨论会在吵闹声里结束的时候,我的手被她轻轻地握了一下,感觉握我手的人就像一个老练的特工。我的掌心里多出了一张小纸片。
是什么让你如此沉默?一张小小的纸片一句话我们便认识了。以后的日子里她常常找我玩,从侧面了解到她的名字叫灵芝,成绩总是第一名,而我相对差一点。
外婆对我身边突然多出的那个女孩子警觉起来,可她却盯不住我的两条腿。那个春天里我像一棵春笋,呼啦一下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小男人,我勇敢地带灵芝去爬太白山。
太白山是镇子附近最高的山。我们经过李白曾去过并留下名篇的太白洞,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刻着李白的故事。我说:这个破地方李白竟然来了三次。灵芝说,那可能是因为李白有个女朋友在这里。正说着,我们就看到一棵无名的树上挂着一个比篮球还大的褐色的球,灵芝问我那是什么?我说是个蜂窝,灵芝递给我一块石头让我把它砸下来。
其实,她并不是真心让我砸的,蜂窝挂得很高,我的力气完全不及那个限度。这是后来灵芝才对我说的。可我当时不知道,我把她手中的石头投了出去。没想到,我并非刻意的一挥手,就砸掉了那个球的一大半。灵芝拍手大喊说你真准啊!真厉害!灵芝哈哈地笑。灵芝的牙齿很白,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很快,我们就听见空中仿佛有一架飞机飞了过来。灵芝说好像有飞机来了,因为那时正是春播季节,山上经常有播种机来飞播。我们仰着脸在天上搜寻,突然间就感到头和脸一阵火辣的刺痛,蜂啊!蜂来了!没想到,我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会带来整个蜂群!我们一路狂奔下山,始终没有放开牵着的手。
满天都是密密麻麻的蜂,像是无处可逃,但最终还是连滚带爬逃到了山下。无数的蜂不依不饶地追了下来,在绝望的一瞬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潭泉水。我们一同跳了进去,水面上立即漂浮着一层密密的活蜂。灵芝的头发里也粘满了蜂,我不停地把蜂从她的头发里捋出来。
蜂群的数量慢慢地减了下来,可我们的感觉在一点点麻木,脑袋疼痛欲裂。灵芝问我:我们会不会死?我非常肯定地说:不会的!其实我感到我正在一点点接近死亡。
很快,我们被园林管理员发现了,他们把我俩送到了镇里的医院。我们晕晕乎乎地在医院里挂了两个星期的水,我们的脸上已没有了眼睛。前来看望我们的同学在一边咯咯地笑,说:你们俩的脑袋简直像两只铲了毛的猪头。我们的父母都赶到了医院。我母亲没有过分责备我,只是在我的眼睛还是两条缝的状态下,将我快速地转回了城里。
那年的春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衣袖是不能乱挥的,轻轻的一挥也不行。
从此,我再也没有回过蓝桥镇。
所以,我这次来蓝桥镇也是为了回味我生命中那次深深的痛。
而今,蓝桥镇远非昔日的样子。楼群爬满了镇子的各个角落,就像当年爬在我们头上的蜂。车子在楼群里来回绕着,我按照朋友所说的路线寻找那座最豪华的楼。
那座漂亮的楼很快就找到了。楼前拥满了前来贺喜的客人。朋友一边热情地迎接我,一边朝楼上的新娘喊:“灵芝,客人来了!”
灵芝——新娘灵芝就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头在见到新娘的一瞬间竟然嗡地一下,感到好像有许多蜂追了上来。我看见新娘正瞪圆了一双惊讶的眼睛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