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科学尚在襁褓时

宫冠宇

人之初，可谓恬不知耻，通通光着屁股一丝不挂而来；而且也很不文明，一律随地大小便，想哭就哭，想喊就喊。

科学和医学亦然——一个新的领域或新的学科诞生之初，也往往是从幼稚混沌之中逐渐长大的。有人可能会说，那就是“不科学”。言外之意，这个筐里一个烂杏儿也没有。仔细想想，这种看法才是不科学的。《辞海》里说：科学是“关于自然、社会和思维的知识体系”。其中并没有说只有“正确的”知识体系才是科学。

因此，医学之初在懵懵懂懂中产生失误或谬误就不足为奇了。科学固然成就了健康，但失误以及谬误也往往导致了种种疾病，不妨称之为科学幼稚病。

高发的产褥热

18世纪，西方先进国家开始设立专门的产科医院，时尚而富有的产妇在临盆前纷纷从家中走进产科医院。有护士甚至医生助产，医护条件优越，焉能不去享受一回?

不过，没多久，一些人开始私下议论，似乎产科医院里得产褥热即败血症的产妇比在家中生产的更多，由此造成的死亡率反而较高。院方当然认为这种议论纯属胡说八道。然而，议论还是越来越多。究竟孰对孰错，莫衷一是。

奥地利首都维也纳有家产科医院，那里有位叫塞麦尔威斯的产科医生。1846年，塞麦尔威斯经过暗中统计，发现医院里2个产区的死亡率明显不同，第一产区比第二产区高出七八倍。仔细观察后，他发现，第一产区由医生助产，第二产区由护士助产，区别仅此而已。继而，他又注意到，护士们的工作比较单纯，就是接生：医生则不同，他们不仅要帮产妇接生，还要进行病理解剖。有时突然遇到产妇要生产，一些医生放下手术刀，直接就去接生了。可是，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呢?塞麦尔威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他灵机一动，恍然大悟：手!问题可能出在医生没有洗过的手上!

此后，塞麦尔威斯要求他管理的医护人员在接生之前，一定要用漂白粉水洗手，并以其浸泡所有的接生用具。奇迹发生了，产妇的死亡率由10％下降到1％。

原来，妇产科学建立初期，人们还不懂得在接生及任何手术前都应该消毒，以防止患者感染病原体。有些医护人员甚至认为化脓是伤口愈合的正常过程l因而，感染成了产妇和外科手术者的一道鬼门关!

可怜塞氏命运多舛，竟因“败坏了医院的声誉”被辞退。辗转流离到匈牙利后，他又因手术中割破手指患上败血症郁闷而死。不过死后不久，他就被誉为“产妇的救星”。

误治的肺结核

大科学家也有失手的时候。

德国细菌学家、190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科赫对医学微生物学做出了巨大贡献。他规范了细菌学研究的基本原则、方法和操作技术，先后分离出炭疽杆菌、伤寒杆菌、白喉杆菌、鼠疫杆菌、痢疾杆菌、破伤风杆菌、麻风杆菌等病原菌。1882年3月24日，科赫又分离出结核杆菌。当时，全世界有1／7的人患有肺结核，其中97％的成年患者医治无效，医学界对此也束手无策。

随后，令人兴奋的消息出现了。在1890年于柏林举行的国际医学大会上，科赫冲动地宣布，他发现了治疗肺结核的药物结核菌素。鉴于科赫的威望，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肺结核患者都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争先恐后试用结核菌素。然而，实际效果令人大失所望，多数患者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明显加重。最初，科赫没有公开结核菌素从何而来，后来追于公众的压力，才将其公开。此时人们才知道，它原来是从结核杆菌培养液中提取的，从没进行过临床试验。许多人认为自己受了骗。

随着科学的发展，人们后来才知道，结核菌素是结核杆菌代谢的产物，大量注射后会使结核病灶发生过敏炎症反应。科赫坚持认为，反应会促使结核杆菌死亡；更多的专业人士却认为，反应有害无益。据说，双方都有动物实验支持。但临床实验的结果却与科赫的观点相反：结核菌素非但没有任何治疗价值，反而会加重患者的病情，甚至加速其死亡。

现在，结核菌素仅用于结核病的临床和鉴别诊断、感染率调查以及兽医学。

尴尬之中，科赫只得远走印度和埃及，继续他的研究。不久，科赫又发现了霍乱弧菌。虽然结核菌素事件让科赫摔了一个大跟头，但其在医学上的重要地位毋庸置疑。不过，我们也应该认识到，科学家和任何学科一样，失误和谬误在所难免。

x射线病

1895年，德国物理学家伦琴意外发现一种人所未知的新射线。当时，他对这种射线的特性功能等也是一头雾水，故将其命名为x射线。

在发现x射线不久之后，全世界一度形成了研究和应用的热潮。可连伦琴自己都不甚了了的x射线，公众又怎能懂得其危害?

于是，人们在稀里糊涂中纷纷用x射线照射自己的骨头“留影”，以有这样一张“魔照”为荣。就连发明家爱迪生也曾经前去尝试。只不过，当时的拍照者和被拍照者全无任何防护概念，也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

更有甚者，4年后，奥地利人弗兰德居然发明了“无痛脱毛法”——通过大剂量x射线照射为妇女脱毛。那真是一种“绝妙”的美容术。多毛者或坐或卧。只要以射线对准欲脱毛处，听着X光机蜜蜂似的嗡嗡声，不大一会儿用手一抹，讨厌的黑毛立刻脱个干净。一位冰清玉洁容光焕发的美人便脱颖而出。这种“无痛脱毛法”一时成为时尚。达官贵妇、太太小姐竟相一试，纷纷把自己“脱”个精光。

然而，好景不长。稍后，为数不少的脱毛者皮肤增厚老化，色斑、皱纹也较常人多，其中出现皮肤感染、溃疡甚至罹患皮肤癌的人数也明显增多。更有不少医务工作者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人们这才知道：x射线并非闹着玩的，无防护的“裸照”害人不浅。经过实验，研究人员发现100伦琴以上的过量x射线辐射会杀死大量白细胞、降低人体免疫力，从而引发种种疾病，是为X射线病。

维生素中毒症

从1912年日本生化学家铃木岛村和大岳从稻米壳中提取出第一种“维他命”开始，人们陆续发现了多种维生素。

现在，人们知道的维生素有14种，其中，脂溶性4种——维生素A、D、E、K，水溶性10种——维生素C、B1、B2、B6、B12、泛酸、烟酸、叶酸、生物素和胆碱。

维生素发现之初，大家都以为维生素既然是维持生命的营养素，自然多多益善。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医生主张人们每天都应补充复合维生素。

其实不然。因为不少国家的研究人员都发现，很多人摄入大量狗肝后，会出现疲倦嗜睡、烦躁、腹痛甚至呕吐的情形，幼儿食用大量鸡肝后情况更严重。以上种种情况搞得人们莫名其妙。

而后有人联想到；早在16世纪末就有报道说，北极探险家在食用北极熊和海豹的肝脏后，也出现过此类症状，继而会发生脱皮等情形，且每每如此。

最后经过科学家的研究，确认是肝脏中富含的维生素A导致食用者出现了中毒反应。原来北极熊需要进食大量鱼类，鱼类中富含维生素A，这意味着北极熊因此摄入了大量维生素A，维生素A很难被消化掉，绝大多数储存在其肝脏里。检测发现，每克北极熊肝脏中的维生素A含量高达1.3万～1.8万国际单位。成人每天服用5万单位以上的维生素A就会中“招0食用半斤北极熊肝，即相当于摄入超出人体承受能力五六十倍的维生素A，岂能不中毒?

因此，《美军野外生存手册》里明确规定：“不得食用北极熊、海豹的肝脏。”

不仅摄入过量维生素A会中毒，其他维生素如果摄入过量也会引起中毒症。

不可避免的科学幼稚病

以上是几种典型的科学幼稚病。其实此类例子数不胜数，仅轻重缓急不同罢了，不能一一列举。

此外，西方医学还有许多怪异的荒唐疗法，如驱魔疗法、占星术疗法、按手礼疗法、祈祷疗法、颠摔助产法、麦斯麦催眠疗法、顺势疗法、精神病人的锁链疗法、放血疗法、水蛭疗法，等等，也都是因为科学的幼稚而产生。不过，我们切不可苛求于前人，更不能嘲笑彼时的荒唐。道理非常简单——迄今为止，除了宗教传说中的圣父耶和华，还没有生而知之的圣人或完全正确的天书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