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明
在西方,内衣成为正式事件,是在亚当和夏娃第一次玩垒泥巴的游戏之后。当他们渐渐学会羞耻,用几片树叶遮蔽非常部位,就已经彰显了一个原则:情之不存,衣将焉附?
在古老的中国,内衣是一种艳影,也曾是掩映。汉代以前,女子内衣呼为“亵衣”,“亵”含“轻薄、不庄重”之意,可窥见古人对情色的特殊心态。汉时则称“抱腹”、“心衣”,“心衣”的基础是“抱腹”,“抱腹”上端不用细带子而用“钩肩”及“裆”就成为“心衣”。两者的共同点是背部袒露无后片。唐代出现了无带的内衣——“诃子”。唐代女子依赖内衣来展示“乘间欢合”及充当惊艳式宫女的外在符号,由此开始承载。她们将半露胸式裙子高束在胸际,然后在胸下部系一阔带,两肩、颈、上胸及后背无带且袒露,穿时由后及前,胸前系合一排扣子,或用其他带子系束,外披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与今天流行的“内衣外穿”颇为相似,在流动中达到不同的塑身修形、胸部挺立的效果。《事物纪原》中曾记载:“贵妃私安禄山,指爪伤胸乳之间,遂作诃子饰之。”一抹微云掩住伤痕,欲望却半张了眼睛,迷蒙之中透露出涩骨的春情。
宋代后期的“理学”制约,并没有使内衣文化黯淡失色,所流行的“窄、瘦、长、奇”的“抹胸”,为日后的“肚兜”文化奠定了根基。“抹胸”,“上可覆乳下可遮肚”,整个胸腹全被遮住,因而又称“抹肚”。抹胸的颜色,多半是妖媚的桃红、水红或葱绿色。清代“抹胸”又称“肚兜”,一般做成菱形。上有带,穿时套在颈间,腰部另有两条带子束在背后,下面呈倒三角形,遮过肚脐,达到小腹。斯时,内衣取暖的功能,已黏附上超级情色想象力,抵达性感的边境,布满渴望、暗示、暧昧、孤独、无聊,会说话,会调情,甚至,会做爱。
《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二回写李瓶儿患了重疾,“面容不改,体尚微温,倏然而逝,身上止着一件红绫抹胸儿”。李瓶儿浮萍一生,系梁中书妾,花子虚妻,蒋竹山妻,西门庆妾,财、色、子嗣三把利刀,向她零磔寸剥,色干财竭,又焉能不病缠死孽命断黄泉?只一件红绫抹胸做了陪葬罢。
《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写尤三姐装束:“身上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她和贾珍、贾琏两个牛黄狗宝喝花酒,洋洋洒脱、嬉笑怒骂,把两个不知耻的男人耍了个够。可等她日思夜想了五年的柳湘莲冷脸出现时,她泪如雨下却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唯有一死表明心迹,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不羁,不堪,不值,葱绿抹胸下的一痕雪脯翻来覆去,写就婉柔和刚烈!
后来,内衣的掩映功能已极度退化。穿多穿少,不再是问题,如何穿出令人浮想联翩的时尚效果是问题。有阴丹士林广告,常常是一位穿着立领无袖青蓝色旗袍满脸含春的女郎,广告词直接明了:“她何以充满了愉快?”回答是:“因为她所穿的‘阴丹士林色布,颜色最为鲜艳,炎日暴晒而不退色。”这么说,对于商家,何以充满了愉快?并非衣服会带来愉悦,它逾越了衣服本身,抵达利润境界。对于异性,在于需要旗袍和女郎所制造的一堆春光。
不管是抹胸,还是肚兜,最大的敌人不是肉体,而是内心。比如爱情和婚纱,只有你任何时候都心眼明亮,爱情和婚纱才能保证不退色不衰败。内衣的知音是穿衣者,翻检一生,若有几件衣服能体贴自己、妥心妥肺,也算收获良多。
编辑宛新